【原书补遗卷四·三五】
诗家红袖多,青衣少。然鲍亨、殷胄作杨素家奴,未尝非名士。白下有郑德基者,穆太守仆也。《梅雨》云:“窗前一夜听梅雨,晓看堂前生碧苔。正惜满城花落尽,偏教残蕊燕衔来。”《马嵬》云:“马嵬坡下草萋萋,过客停车望欲迷。知是太真身死处,马蹄何忍踏香泥?”《朝天寺》云:“朝天山下川流急,短艇孤篷趁顺风。绝顶不知还有寺,白云深处一声钟。”《上元无月》云:“星桥火树满街红,微雨疏风过碧空。想是嫦娥开夜宴,云帘深锁广寒宫。”《除夕》云:“今夜不眠非守岁,防他有梦到家乡。”《栈道》云:“马盘绝顶青霄近,人到中天万壑低。”“涧水势催群石走,浮云如拥乱山行。”《与友黄鹤楼分袂》云:“我如黄鹤去,君似白云留。”《赠隐者》云:“读书岂必皆观国,学佛何须定出家?”
红袖,意思是指古代女子襦裙长袖,后来就成了女子(女子,女人,侍女;侍读的女子)的代名词。出自南朝·齐·王俭 《白紵辞》:“罗袿徐转红袖扬。”
青衣,本义是黑色的衣服,汉以后卑贱者衣青衣,故称婢仆、差役等人为青衣。
鲍亨、殷胄,二人均为江南士人,因跟随高智慧(隋初江南士族抗隋首领)的缘故,沦为杨素的家奴。《隋书·卷四十八·列传第十三》:(杨素)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家奴。”
上元,指农历正月十五。根据道教“三元”的说法,正月十五又称为“上元节”。《太上洞玄灵宝三元玉京玄都大献经》注称:“三元者,元,本也。但以上三官为万物之行本,故曰三元。”题解称:“一切众生,生死命籍,善恶簿录,普皆系在三元九府,天、地、水三官考校功过,毫分无失。所言三元者,正月十五日为上元,即天官检勾;七月十五日为中元,即地官检勾;十月十五日为下元,即水官检勾。一切众生皆是天地水三官之所统摄。”
分袂,音fēn mèi,指手与手分开,比喻离别。袂,衣袖。联袂,指手拉着手,比喻一同(来、去等)。例:联袂出演。
观国,音guān guó,意思是观察国情,引申为从政。出自《易·观》:“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例:《宋书·孝武帝纪》:“内难甫康,政训未洽,衣食有仍耗之弊,选造无观国之美。”
【闲言碎语】
郑德基,在《随园诗话》一书中记载颇多,其作品屡屡为袁枚称道。本条诗话,堪称郑德基专条,共选了八首诗之佳句录入其中。
郑德基的身份是穆太守家的仆人,这位穆太守是谁?我没有弄清楚。想来也是懂风雅之人,与袁枚有所交往,性格应该比较宽厚,允许自己的仆人将诗作递交给袁枚请教交流。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卖身为仆,已落贱籍。袁枚能够选其诗入书,可谓真心爱诗,大爱无疆。郑德基能够身堕贱业,潜心诗学,亦可谓爱诗如命,无怨无悔。作为一个仆人,在封建时代写诗再好,也难以给你带来身份地位的改变。然而,即便如此,郑德基依然精心构思,佳作迭出,不得不佩服郑德基的诗心之恒、之坚、之深。
作为爱诗之人,除了学习郑德基的持之以恒的精神之外,还要学习他写诗的心态。作诗固然有“诗有身份“之说,但亦不能过分被身份所囿。纵观郑德基之诗,未见献媚之心,奴仆之气,而是有静谧淡雅之味,闲散出世之风。在诗中,他的整个身心沉浸在诗歌的意境之中,看不到一丝一毫身入贱籍的痕迹。我曾经说过,诗人的精神世界与其现实生活,既高度相关,又相对脱离。高度相关,是指其现实生活必定高度影响其精神世界,一个生活困顿的人在世界观、价值观上,当然要受其现实生活的影响。而相对脱离,则是指诗人在创作过程亦可能脱离其现实生活,完全恣意徜徉于一个虚拟的自己臆想而向往的生活场景与角色之中。所以,我们在诗歌创作中,要放开思路,随性而至。至于担心作品给自己的现实生活带来麻烦,不妨在发表时用个笔名。总之,不要因为担心现实生活的麻烦而浪费了自己的才情、巧思。
文章千古事,何必耽一时。若为身份囿,谁知郑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