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重彩的扶桑
顶着丹凤朝阳的盖头
从一匹红缎上走来
风把旗吹得呼呼作响
缀满了铜钱的盖头却是不动的
大勇就这样看看他的扶桑
款款走来的扶桑
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她
她从邮差里接过他的信
接过他的首饰
接过他的承诺
接过他的救赎
他终是没有回到那片故地
她也没有始终地等在那里
盖头下的一张脸
美艳得让人落泪
大勇笑看欣赏新娘
完全想象得到故乡的河边
有一排女人
而五十许的扶桑从她们中间跑了上来
迎的不是乡邮员
而是他
漂洋过海回来的
六十岁的大勇
慢慢活，我等得急的
他轻声细语地说
回头我送你回家
扶桑说
一半洒海里吧
那另一半呢？
洒我老母坟上，他笑，烧成灰老母也认得我
然后
他跪看
她就站着
那样安泰地看着绞刑的执行
就像早知道他是大勇
她曾被他辗转倒卖
她曾因他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她也曾被他像狗一样的毒打
她仍然顺从
顺从命运似的嫁给他
用永不背弃的婚姻保护自己
再不会有爱情来伤害她
她不爱他
他活着或是死了的时候
她都不爱他
扶桑抱着大勇的骨灰
登上了返乡的船
码头上有很多观望的人
挤在人群中的克里斯看见船动了
着红色盛装的扶桑跪在船头
终是成了他眼里的一个小点儿
他手里握有一截断发
那天清晨她弃他而去
她把那截断发留在他的手心
就那样剪开了她自己和他
她是那样明智的断送了他们的未来
也那样明智的维护了他们的爱情
嗯
可笑的爱情
很久以前
嗯。是好几年前了
有个十二岁的白人男孩
他叫克里斯
他闯进了唐人街的一个窑子里
他爬上了一棵树
好奇的向窗口望去
里面坐着一个女人
穿着红绸衫的黄种女人
畸形的充满着异域风情的脚裸露在竹床上
扶桑是从镜中看到他的
她呆了一呆
一咬嘴唇
吃了一半口红
然后她微微一笑
他成了她的客人
却不是一般的嫖客
他只是同她说话儿
她为他斟茶
只懂一丁点儿英文的她并不能完全听懂
大多时候
她只会微微一笑
这爱情是寂静的
来得也是寂静的
而某些夜里
她脱光了衣服
在好几个男人身下迎合
她也是顺从的
那双眼却是望向了窗外
她有向了你
妩媚多情的眼
含着暧昧不清的忠贞
是无处安放的忠贞
你是爱着她的什么呢
红绸衫下的顺从？
躺在竹床上等待着被男人享用的身子？
那个做着最屈辱的事仍然活得淡然的灵魂？
你爱她
于是
你想拯救她
自由
你想给她的
是自由
十四岁的时候
你做到了
她被安放在了救济院
穿一身洁白的衣服
有一天
大勇来找人
他要把她带回窑子
眼看着就要起了一场冲突
她却站了出来
她愿意跟他走
她对人群之外的你笑了笑
那笑是满足的
她乐意这样做
乐意做回那个把你魅惑了的堕落的扶桑
是啊
如果不是那个扶桑
你们怎么会有交集呢
而你本已打算
切断所有交集
十七岁了
你想去找她
你带着所有家当
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你来到了唐人街
又累又饿的你跟着一个黄种人进了酒馆
你用尽了最后一点钱儿
那天晚上
发生了一场暴动
一场驱赶黄种人的暴动
砸的砸
抢的抢
犯罪的犯罪
扶桑不知道这叫犯罪
她被十几个人拖上了一顶轿子
她只是做着差不多的事
伺候着这些更粗鲁更激动的人儿
她无意识地扯下了每个人儿的一颗纽扣
一切尘埃落定
她蹲着拾起这些纽扣
放进了一个铁盒子里像是一种纪念
你也被拾起来了
是被你哥拾起来的
你被你哥拾回了家
你穿着一件脏脏的衣服
那件衣服却是少了一颗纽扣
你不知道是她
你不知道
那一场狂欢
主角是她
而你是庆幸的
你想
她应该认出了你
这也是一点安慰
她的安慰
你的安慰
所以后来的再遇
你决定娶她
你像是奉献
也像是救赎一样
牵起了她的手
你已打算昭告天下
你要娶她
取这个叫做扶桑的窑姐
你要和她在教堂结婚
你要给她名分
她微微一笑
她总是笑着的
那个晚上
你们睡在了一起
你睡得很熟
她的一缕长发握在了你的手心
第二天
扶桑剪去了那截长发
她把它留给了你
然后穿上嫁衣
嫁给了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