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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瘫记二倒下的白旗

专题: 想法
作者:清萍涤尘 时间:2021-05-23 18:34:22  阅读:205   网上投稿

    办完住院手续已是午后,住院部的值班医生是个有双杏眼的年轻女士,姓朱,看着李力歪嘴斜眼的样子有些惋惜,毕竟李力还这么“年轻”。

    李力照例叙述了一下病情,朱医生了然“这个毛病只有一种治疗方式,先用激素和抗生素控制神经水肿,然后慢慢修复神经,按照以往病例,你有90%的可能恢复到接近原先的水准……”

    听着朱医生没有什么起伏但笃定的语气,李力又乐观起来。便想着近二十年没有真个儿住过院,就安心享受一下,就当提前享受老年康复中心了。

      护士很快拿来点滴开始挂水,这个叫胡珊珊的高挑护士有着很好看的眉毛,李力毫不掩饰地赞美“你的眉毛真好看”,大概是这样说的人太多,也或者今天胡天使心情不如何美丽,再或者她将李力当成了一个毁容了也不忘吃豆腐的登徒子,所以她连抬眼的动作都没有做。

      李力的床靠着窗边,窗户两边都开了一条小缝,外面潮湿而微凉的风撩动窗帘,偶尔会俏皮地吹到李力身上,于是李力就会开心地起鸡皮疙瘩。

    捂了一下被子,听着隔壁床的小夫妻大声地刷着抖音,心里有些鄙夷。但这并没有影响李力的好心情,他也打开手机刷新闻。明星的八卦素来是不看的,这是无脑的饭圈女孩和无聊的粉丝们的娱乐至死;国际新闻里还是中东、澳洲和美国的那些动荡和争议,大家都是为了国民,为了稳定,为了利益,谁都没错,相互泼屎只是为了让人云亦云的读者们多出一些同仇敌忾;印度的疫情又严重了,还被台风扇了两巴掌,有商业嗅觉的李力从印度发了点小财,印度疫情刚刚开始展现无法控制的时候就定了一批制氧机和钢瓶,三千的制氧机五万直销给印度土豪,三百一个的钢瓶平价卖给印度穷人,制氧机的利润用来抵消钢瓶亏的运费还绰绰有余;青海地震,好像死了几个跑马拉松的,天灾总免不了死人,这也只能怪运气不好;同样死去的还有袁隆平,这个在稻田里拉小提琴的高干子弟死得大概没有遗憾,有着绝高的素养却甘心默默在泥土里耕耘。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中国儒家文化的影响下,这样的高干子弟其实不少,每个领域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只是“子弟”二字总被一些人的贪婪所弯曲。

    最里面一床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哥,穿着病号服过来跟李力说了一些什么,可是李力刷手机挂盐水有点昏沉,也没有听清老大哥说什么,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到“本地人”、“心脏问题”、“残疾人”几个关键词。看李力没精打采的样子,老大哥也索然无味,悻悻然从床边离开,李力安稳地进入睡眠。

    醒来的时候,三瓶盐水都挂完了,护士都是隔壁床的小夫妻喊的。两床之间隔着帘子,李力只看见小少妇探出来的脑袋,于是向她道谢,少妇看着非常年轻,圆圆的脸,甜甜地笑“不要紧的,我看你睡着了。”于是李力又觉得他们大声刷抖音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窗外有只树麻雀在躲雨,两条小细腿快步来

今天说要努力,明天想着放弃,这也是活着的证据

回走着一边抖擞着羽毛,偶尔侧头看看窗户里面。大概它常常落在这里,所以也不如何害怕这些病怏怏躺在床上的人。李力对着窗外努力地挤眉弄眼做表情,一来是想看看三瓶盐水下去,自己的脸瘫是不是好了些,二来是看看这大胆的树麻雀能不能对他稍微生出一点敬畏之心。可惜,结果都让他很失望。

    靠门睡的老大哥见李力醒了便又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开始找话题,话题从他53岁的情妇开始,到他身残志坚的经历,到与父亲母亲以及姐妹们的恩怨情仇,最后是他用开发区的房子换到城乡结合部,再到临着水库的山坡上,末了他沾沾自喜“现在的人真傻,山清水秀有庭有院的地方不住,非要花了大价钱去住鸽子笼,倒是便宜了我折腾了一大笔养老钱,房子还越换越舒畅。”

    李力觉得这很好理解,各人需求不同,你一个残疾的光棍不用担心教育,医保报销90%,没有对繁华都市夜生活的向往,自然是可以与成功人士一般喜欢山清水秀。而那些还在为成为中产而努力打拼的人们,为了自己,为了下一代,便不得不花更大的价钱挤在逼仄的鸽子笼里面,以便离得公共资源更近一些。

    老大哥开始用方言吐槽起这几天与隔壁床的小夫妻斗智斗勇的经过,无非就是他们手里声音放太响,疫情期间违规来看望的人太多,小便以后没有冲水……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力听得又开始昏昏欲睡“大哥,我先睡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隔壁小夫妻已经出门找食去了。李力病床上的活动架子竖起来了,上面放着中午订的晚餐,还有一碗老大哥买的杨梅。李力稀里哗啦地吃饭,面瘫让他含不住汁水,于是下巴上都是饭菜的汤汁。李力和老大哥相对着笑,老大哥大概是觉得这样一个成年人吃饭吃成这个丑样也是可怜,而李力却是因为没有孩提时吃饭吃得满脸的记忆而苦笑,那一刻他想起了老年痴呆的奶奶,想起了过世的父亲,还惶恐自己是不是一直就是这样了。

      老大哥用完好的一只手殷勤地帮李力收拾快餐盒。看着这个想极力融入社会的残疾老人,李力有些哀伤,孤单的自己老了大概也会是这样。伸头往嘴里塞了一颗杨梅,一半汁水顺着肌无力的右半嘴唇淌落到桌子上,李力毫不在乎,仿佛对自己暂时也是残疾人的事实认命了,又无所谓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至少还有一半汁水落进了肚子。

      “大哥,我们去门口抽根烟怎样?”李力抽了两张老大哥拿过来放在桌上的纸巾擦擦嘴。并不是他忘记了昨天向生活举着白旗说不抽烟了这件事,而是因为突然觉得生活很苦,为何不肆意一些?兼之老大哥很苦,值得一起抽一根烟。

      老大哥嘿嘿笑“医生叫我不要抽烟,我好几天没有抽了………但是我想抽”。与李力对视的眼睛里满是对当日举起的白旗的鄙夷和对倒地的白旗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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