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三年,我从单位下岗,赵师父就带我下乡铲地皮收古董。刚开始,我和他每到一个屋墼窠,就兵分两路。到会合的时候,就成了花开两朵,单表他一枝了。
赵师父,成天言传身教对我:喂,小金喂,不要怕丑喂,不要搞之就跟做大贼打影子似的。做生意呀,肩膀要端起来,腰板子直一点,眼睛珠子大大方方的正着看人说话。
你本来就不是在做坏事,更不是么坏人。
他末尾还加上一句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时髦话:这么一来,人家一看,自然而然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合法商人,家里有货也就会让你进门了。
“还有,瓷器玉器、老书老谱、铜钱银元老纸票子、铜香炉铜火球,木门木窗木桌椅,石头墩子菩萨佬……”
要喊得有声有色,喊出风格。让人听着欢喜,让人听着高兴。把尾音拖得长么幺的,听我的,这么喊,说着,他东张西望着喊了两嗓子。
然后,他又继续告诉我:行行都有窍门,也有运气。你年纪轻,又读过许多书,但也不能小瞧别人,这一行和念书多少关系真不大,和天赋关系重大。有些人搞一辈子古董,都沒有真正地懂。那些国宝帮的全部都是。
我们铲地皮跑一线,辛苦是辛苦,但容易捡大漏。我要是捡到了,就一定要把这么多年被那几个天天在我跟前捏巧捏去的好东西,再去把买回头,也尝尝当大老板收货时搞姿式的滋味。
让他们晓得,哈哈哈,我终于碰到大件了,终于时来运转了。他开始出神,进入了他想象中的场景。我赶紧凑前递上去一根黄皖烟,说,老赵喂,这个屋墼里好像没有么人呢,门都是锁的呀。
我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个屋拐撵出来几只狗,对着我们凶巴巴地又是龇牙又是狂吠,这才帮赵师父回过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
多年以后,赵师父年事渐高,隐退了。上个月,还托在他玉雕城附近开饭店的表嫂问过我:小金现在混得么样子了?表嫂回答他说:好像搞之不怎样,他老婆说他成天到处东游西逛,不务正业的。
赵师父捧着茶杯直摇头,说,哦哦,可惜了,可惜了,那么灵份的一个小伙子。表嫂说,哎呀,没有人能管得到他呀。
——其实,赵师父,我过得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挺好的。回头买条烟,抽空去玉雕城看看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