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老家吓了一跳,家里的鸡居然住上了三楼,大平层自带客厅,还有自己的单间;猪戴上了防伪追踪标识的二维码,扫一扫就有身份信息,有了“猪证”;城里人正在办“狗证”,整个村却一条狗都没有了。
得益于前些年农村流行“大兴土木”,叔姑们把老宅拆了,在宅基地上兴建了三层平房。这些年村里“势力范围”划分得很清楚,原先各家的自留地纷纷落上了小洋楼,没自留地的人家,就想办法把房子修高,家家户户不是砌围墙就是立铁门,猪圈牛圈也都拆得差不多了,为响应新农村建设,仅剩下的一点土地都覆上了水泥。
封山育林后,土地也不再种植,大型牲畜猪牛羊一下被断了粮,养的人家都没有了,连沾土便能活的鸡鸭鹅,因为没有了裸露的土,要么嫌麻烦不养要么被赶进了水泥地,靠吃剩菜剩饭生活。
年轻人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留守的中老年人,倒也活得很滋润。不管刮风下雨,吃完早饭、午饭后他们都定时定点打麻将,三顿饭空隙就有两场麻将。我们年轻人回去,陪爷爷打麻将的间隙还要抽空喝酒,晚上还要加加班修长城。
老人打牌,小孩爱添乱,索性就把手机丢给他们,手机到手,孩子们埋头苦玩,老老小小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孩子们小小年纪抖音快手王者吃鸡玩得比成年人都溜。
奶奶70多岁了,身手麻利耳朵牙齿都好,就是不会打麻将。她喜欢坐在大门口晒太阳,五月的阳光柔和,太阳不招人讨厌,空气不热不燥,太阳挪一下位置她就挪一下屁股。没人她就眯着眼睛打瞌睡,我们一挨着她坐下,她就给我们汇报这一年村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我们不在的这一年,村里走了3个老人,2个自然老逝,1个突发病亡;村里小伙子们娶了3个外地媳妇,同时3个本村姑娘嫁到了外地,算是扯平了。不过立马又有4个婴儿的出生弥补了人口的流失,这样算下来,今年我们村人口呈正增长。
村头的老李家媳妇心眼大,长期忘记给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端茶送饭,经常饿得老父亲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嚎叫;老黄家那个孙子哟,调皮捣蛋鬼灵精怪,经常被他爸打得嗷嗷叫;隔壁屋的大叔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爱发酒疯打自己媳妇;村里的老先生,就是那个经常和阎王谈买卖、与菩萨通信的能人,眼睛几乎完全失明了,奶奶常给他送吃的过去;同辈份的老人,只有我爷爷奶奶几个硬撑着了……
说完奶奶要去照料她的鸡去了,现在的鸡命好,都住三楼的大平层,自带客厅,还有自己的单间。三两姐妹一个单间,采光很好,通风不错,平时说话还有个伴。要是嫌闷得慌,客厅还能整一个小型的鸡友会,公鸡母鸡能开一个大联欢。奶奶照料得好,连小鸡仔脚有点问题,她都要细心用白纱布包扎起来,每天去看无数次。平时要是去走人户,她一早去晚上再晚都要赶回来,心里放心不下她的鸡仔。
这鸡也通人性,懂得感恩,知道回馈,平时没事做就使劲下蛋,越下蛋奶奶越欢喜,越欢喜就越加倍对它们好,这不,还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猪还是原来的猪,只是都戴上了二维码,俗称“猪证”。要是没这东西,你还不能养,养了也不算数。只是现在单纯养一只猪成本太高,我奶奶说,养猪比养娃都费钱,这猪不会说话,生病了个人闷着,那个啥猪流感禽流感的小感冒就喊扛不住了,死了还要兴师动众拉去活埋,基本猪在我们村要灭绝了。
而真正灭绝了的,是狗。这家家户户围墙一砌,铁门一锁,防盗窗一安上,这狗无事可做不说,每天还逛吼乱叫惹人烦。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小偷都跑去城里谋生了,农村他们根本就瞧不上。小时候我们村每年都要被小偷血洗几轮,偷钱、偷财、偷鸡鸭鹅猪牛羊、偷电线、偷狗、甚至偷小孩……
这几年农村突然间落寞得连小偷都懒得看一眼,养狗实在多此一举。小时候家里的狗叫做“小黑”,喜欢坐在我们旁边“嘿嘿”吐舌头。
狗是土命,沾土就能活,如人一般,离不开故土。它憨厚老实,我们和它交流全靠拉、扯、拽、拖、拍、抱、拧、戳、点和打。做完这套动作,我们能从它身上换来一整个下午的幸福时光。
后来它寿终正寝,我们还哭哭啼啼地给他选了块风水宝地,像模像样地给它立了块墓碑,饱含深情地写了墓志铭。还相约每年祭日都会去看它,再后来,居然把它忘记了,到现在,埋它的那片杂草地,盖上了别人家的新房子。
不知道它会不会记恨我们,会不会感慨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原来也不过如此。会不会说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人、没良心的负心汉、漂泊他乡的故乡人,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
你不回家,鸡都住进了你的房间,霸占了你的位置,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