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先生在《三国史话》里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换了个角度作阐释,为“当局者”平了反。原话是这样的:
当局者的环境,旁观者总不能尽知。假如一人对付一个问题要顾到三方面,而旁观者只知道两方面,那从旁观者看起来,这个问题自然要好对付得多。在当局者,还要多顾全一方面,旁观者所主张的办法,他就决不能采用。在旁观者看来,他的手段就很不高明,而要说他是一个迷者了。其实何尝是如此呢?
他这样说,主要还是针对我们在评价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时容易产生的那种超越时世的判断。当历史定格,胜败兴亡盛衰无可更改,评判就很容易了。连我这样的历史小白也曾根据书上读来的有关诸葛亮“事必躬亲”,连军杖二十的处罚都管这一点,很“勇敢”地评价说,这种方式一是把自己累垮,二是不利于培养接班人。这实在是“无知者无畏”。智如孔明哪会不知这样简单的道理,其中必有诸多因素纠缠的不得已处罢了。
这类问题现实中其实也一样存在。
比如一个部门要开展一项工作,在拟订方案时征求各方面意见建议,某甲提了建议,满心认为此建议完全符合该项工作要求,理应被采纳,但部门领导方案决策中并没有采纳,而该方案执行中也不理想,于是某甲就说:“照我的建议办就肯定不是这样了!”一时大感领导糊涂得可以,而自己实在有点怀才不遇。
实际上,尽管领导糊涂是可能的,但自感怀才不遇却也大可不必。只因决策者与参谋者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层面不同,且同时提意见建议的不只一人,甚至一人就有几条建议,而决策则需要在诸多意见建议中选择综合起来看合适的,或者整合或者单取,总之是要作选择;既为选择,就有取舍,就会出现有人的意见被采纳,有人的意见被丢弃,然则成功了固然英明神武,失败了恐也有偶然因素。特别是在冷热战争、商战等等竞争博弈性的事上。而从意见未被采纳的人的角度看,则失败是必然的,成功才是偶然的。
这有点像胡适先生所说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提意见建议,不妨大胆,天马行空,只要能够自圆其说,作决策就是必须小心求证,因为一朝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小心求证没求证好,并不能证明,大胆假设就全是对的。
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也说:
所有这些对既成事实的预见的暗示,不论是俄国人作出的还是法国人作出的,之所以现在公之于世,只不过因为既成的事件证实了这些暗示。如果事件没有实现,这些暗示就会被人遗忘,就像当时成千上万相反的暗示和设想,由于不正确而被人遗忘一样。对于每一事件的结局,总有许多预测,不管事件的结局是什么,总有人会说:“我当时就说过,非是这样不可。”而无数全然相反的预测却被忘得一干二净。
选项可以有很多,而结论却只能有一个。这样看来,做个“预言家”好像也不难啊,只要东南西北各指一条路,而总有一条路会通向结局。
吕先生下结论说:
读史的所以难,解释古事、批评古人的所以不可轻易,其原因就在乎此。
——我觉得,琢磨现实生活,恐也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