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有一大特点,就是相信人的命天注定。
当看到别人的起跑线可能比自己努力过后的终点都要超前的时候,我们会说:“哎,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那个命呢”;
当自己失败时也会说:“这就是命啊”,这句话甚至还成为了综艺节目《极限挑战》的口号。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描述女主费尔米娜·达萨的爱情时,同样引用了算命的结果:“算命的纸牌告诉她,未来没有任何障碍阻挡她享有一段长久而幸福的婚姻。这个预言让她松了口气,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和自己分享如此美满命运的人并不是她此刻爱着的这个人。”
这个预言同样也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想,这本书描述的应该是个浪漫至极、完美无暇、人人羡慕的爱情吧。
“二十岁时的火热躁动是某种高贵而美丽的东西,但绝不是爱情。”
我从未想过费尔米娜·达萨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能最终走到一起。初恋的美好,并不在于那个人,而是在于那种懵懂的、从未体验过的悸动。通常人们初恋的对象都是与自己在不同世界的人,正是这种对彼此生活的未知和好奇让我们产生了悸动的感觉,但终有一天我们会恍然大悟,这绝不是爱情,就像费尔米娜·达萨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分手一样:“此刻她没有感到爱情的震撼,而是坠入了失望的深渊。在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惊慌地自问,怎么会如此残酷地让那样一个幻影在自己的心间占据了那么长时间。她只想出了一句话:‘我的上帝啊!这个可怜的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冲她笑了笑,试图对她说点什么,想跟她一起走,但她挥了挥手,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不,请别这样。’她对他说,‘忘了吧。’”
人们把费尔米娜·达萨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形容为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但这段所谓的爱情里却又充满了谎言。当费尔米娜以随意的方式提起他有无女人的事情,“他立刻做出了回答,声音中没有一丝颤抖:‘那是因为我为你保留了童贞’。”大概在男性眼中,性与爱是可以全然分离开的吧,但在女性眼中,这种爱情难免过于自私和残忍。以费尔米娜·达萨的骄傲和对丑闻的恐惧,她年老后对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爱情有些令人费解,我以为,这种情愫更像是对自己常年塑造的形象、对自己过往生活的一种反抗,像是对另一个男人、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窥探,好让自己在面对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死神时不在形单影只,但绝称不上爱情。
而费尔米娜·达萨与乌尔比诺医生的爱情,虽然算命的纸牌显示,这是一段长久而幸福的婚姻,但这种幸福却只活在别人的眼中。
当爱情受到婚姻的约束时,我们常常自己也搞不清,维系两个人关系的究竟是爱情还是习惯。“自从新婚旅行回来后,费尔明娜·达萨便一直根据天气和场合为丈夫挑选合适的衣服,并在前一晚把它们按顺序整齐地放在椅子上,好让丈夫从浴室出来时能方便地穿上。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帮他穿衣服,而后又变成完全替他穿。她心里很清楚,起初她这样做只是因为爱,而自五年前起,却是无论如何不得不这样做了,因为他已经不能自己穿衣。两人才刚刚庆祝完金婚,谁离开谁都无法生存片刻,甚至每一刻都不能不想着对方,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老,就越来越是如此。可无论他,还是她,都无法说清这种相互依赖究竟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还是习惯使然。他们从不曾为此问过自己,因为两人都宁愿不知道答案。”
“ 她不能想象有哪个丈夫会比她曾经的丈夫更好,然而,回忆起他们的一生,她想到更多的是挫折,而非满足,他们之间曾有太多的误解,太多无谓的争执,以及太多没有释然的怨恨。突然,她叹了口气:‘真无法相信,经历了那么多的吵闹与厌烦,这许多年竟还能感到幸福,见鬼,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爱情。’”。而乌尔比诺医生也没能做到从一而终,那么,究竟这段婚姻的幸福到底在哪里呢?也许,婚姻本身就是个悖论吧,正如加西亚·马尔克斯描述的的: “他不承认自己和妻子的矛盾源于家中压抑的气氛,而是认为那源于婚姻本身的性质:一项荒谬的、只能靠上帝的无限仁慈才得以存在的发明。两个几乎完全互不了解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不同,文化不同,甚至性别都不相同,却突然间不得不承诺生活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分享彼此也许注定有所分歧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是完全违背科学的。”
或许,这本书就是让我们明白,任何一段爱情都不是完美的。你永远不知道,看似忠贞和谐的背后藏匿着多少背叛和厌倦,生死相依的契阔之下埋藏了多少欲望和谎言。也许,没有人能在人生迷离之际回忆起自己婚姻的时候,承认这段感情是完美无瑕的。
这世间,唯太阳和人心不能直视。
所谓“长久而幸福的婚姻”,大概就是你的每一次选择,都对得起当时的自己。“但愿你的每一次回忆,都不会对生活感到愧疚。”
我们对爱情、对婚姻的憧憬,充其量,不过是在弥补现实的遗憾。毕竟,
“谁也别妄图当生活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