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过后是小学
将近八十的高龄,只见他丢开拐杖,步履蹒跚扶着自行车,还想去看看他的稻田和他的世界。但动作已经僵硬,无论怎么努力也上不了车。但他不服气,还是紧紧拽着车把,继续努力,没见丝毫放弃的样子。几次三番,他终于还是被岁月打败了……
这是一个被车祸和脑血栓折磨过的老人向世界发起的最后一次挑战。岁月不懂怎么就在他眼皮下溜走了,他眼神里还泛着孩童般的光芒。也许他依然想象着他的车架上还载着他的小儿子。
“快,危险,赶紧把劝回来!”
嫂子千钧一发之际像一个百米短跑冠军一样冲刺,终于劝他把车放下,然后帮他放在路旁。再接着扶着颤颤巍巍的他一步一步地挪回家。看着嫂子扶着他的样子都有点吃力。
他的脸上露出了神之疑惑又不置可否的表情,同时有着劝不动的顽皮,以及凯旋般的踌躇满志……
真让人摸不清楚,他是胜利了,还是失败了。岁月到底可能是一个逃兵,而他却不是。他可能是被岁月抛弃的人,而岁月只是个背信弃义者。
他就是我的父亲,2012年他去世了,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文学寻梦之旅。或者这是另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的接替吧。至今九年,虽然困顿,虽然挫折,虽然没有闹出什么样子,但我也永不言败!
或许说,前面只是我向世界挑战的一个准备罢了。洋洋洒洒也有些文字了,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独立诗人,脸色竟然也没有变得通红。我想,这大概得益于父亲传承于我的那些功力。
九年来,在梦里偶尔几次见到过他。非常感谢他没有对我太过叨扰。而最真切的是竟然发生在列车上,我看到了和他非常神似的一个人,只不过是年轻了一些(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我的小说初稿里有过这样的情节)。只不过九年间,他一直安然地呆在那里(家乡路边的小山包)。我们车来车往地经过,而作为儿子心中的愧疚却一直挥之不去。
九年后的今天,终于有个契机和他进行直接的对话。或许是这一辈子我最后见他了。
师父猜测,这样的好地,骨头应该是金黄的吧!不过,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掏出了趾骨以及腿骨,还有胸骨和脊椎骨,竟然全都是黑的!而且当中还有一些白蚁,幸好大体都还健全,我们暗自吁了一口气!
当然头骨也是黑的,不过非常完好!竟然隐隐约约间散发出金黄的色泽!
师父也不得不赞叹,九年了,这样完整的头骨很是难得!
趾骨和手指骨还有胸骨及脊椎骨已经成了零碎了。棺材板也被白蚁腐蚀得不成样了……
最终师父将他的各个部分按人体骨架有条不紊地摆好,整个也大体是完好的。这是我那坚强意志和聪明头脑和不服输的父亲给我上的最后一课。让我想起了他在世时的百般样貌和种种故事。(我在我四十多万字的话小说初稿里可能有他的影子,但以为这远远不够)
家里流行上“政治课”的家风大抵从我父亲开始,每次都不会低于两个小时。现在给家中的小辈也偶尔会上一下,不过到底渐渐流于稀疏了。
我不禁想起父亲给我上课的滋味来了。那时在插着秧,他对我身上的各种缺点批判了起来。也许出于年少自尊心太重,也许是年少轻狂无知,我竟然暴发了起来。但最后也是在他雨点般的批判下败下阵来。大姐说过,她有被蚂蝗咬,从而幸免于插秧的经历。但我又没办法搞得那么矫情。所以心理的忍耐力竟然是在这个时候磨炼起来的,以至于最后对大哥大姐(我至少比我大哥大姐平均少十几岁)对我的批判竟然免疫了起来。
这只是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点。不过当我这些年人生彷徨急需这样的“政治课“的时候,却再也没怎么出现过……
师父之后又帮掏出了九年之前我给他挂在胸口的玉观音,这是母亲千交代万交代的。但没想到,在他身上还搜出一枝笔来。身边两位高明的大哥说这没有用,叫我扔掉。我哪里舍得扔掉——我是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可能这比玉观音还有价值,或者这与我的某些私心也有所关联。
父亲在进行他比唐吉诃德更有勇气更具危险的向世界作出挑战后,终于在九年前剩下的一些岁月再度被疾病和岁月打倒。背信弃义的岁月和无耻的逃兵,再次回来不废吹灰之力打倒了一位老人。
然而父亲的隐隐发出金黄色光芒的头颅和他遗留的那枝笔(这对是我莫大的惊喜)便是他曾俘虏了岁月的证明。
清明节前的今天,他的新居坐落在他工作过的地方,他不需抬头就可以安然地看着的那所小学。我和大哥把他抬到那里时,学校里的小朋友正愉快地散学,从校门口一路充满着欢声笑语……
还有几天到清明节,那天之后他终于可以永远地看着这所漂亮又可爱的校园和一批又一批莘莘学子了!
一脉河流弯弯,幽幽竹林长映两带!小桥从翠绿的田野横跨至葱郁的校园,钟声邈邈,书声琅琅。祝父亲永远安详!佑护家乡里他曾爱过和工作过的地方!
学校面前的田野小学校旁小桥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