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没有人会永远沉浸在悲伤的河流里。
秀巧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懒散了。哪里有挣钱的门路,她就托人打听,所有机会她都不愿放过。做生意她没有经验,家里的状况使她没有勇气冒险一博,她只能做些零散的活,使自己看起来很忙碌,没活干的时候,她在村里东家串串,西家逛逛,闲聊是人悲伤逆流中最好的解药,别人的悲喜和自己一生的艰险比较起来,似乎自己才是那个被苍天保佑过的幸运的人儿。她这样看待自己的一生,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在绝望与希望互相交织的逆流浪沙中,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过去了。
月娥的丈夫,在某个夜晚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众人唏嘘谈论一番,大家互相帮衬着到人下了葬,这个人简单跌宕的一生平凡地结束了。
月娥没有再嫁,守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两个儿子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亲友中没有人出出主意帮衬她,月娥悄悄地流泪,儿子不愿在家看着母亲暮气沉沉的样子,都跑到外面自寻生路。家里空荡荡地,像入无人之境,家里留下的旧的物件,仿佛在等着它原来的主人,在时间的风沙中晦暗地唱着低沉的歌谣。
大全来借东西,拿了东西,大全却走不开,看着月娥上到梯子上安装房厅里的灯泡,不由得为她心酸,心想好歹大家是个邻居,这些该是男人干的活,这个忙他无论如何都该帮一下。安完灯泡,月娥一定要给他泡杯茶喝,推脱不掉,坐下来喝起了茶,说着话。卧室里放着电视,一条新闻正引人入胜,两人没想太多,坐在卧室里看着电视,家里很久没人来过了,自从丈夫走后,到处都是无声无息的寂静,尤其儿子离家后,仿佛这里成了生人勿近的幽密之地。
月娥的丈夫曾经在修车行干活,后来几年受到腰疼困扰,只好另觅生计,家里的收入骤然减少。几个月后月娥丈夫生了病,躺在床上成了病痨子,医院里住不起,在家喝中药调理,才几年的光景,终究没有熬过去,在一天夜里离世。
大全家里的三轮车出了点问题,需要修车的工具只有月娥丈夫留下的那些工具里有,只好来月娥家里借用工具。月娥平日里与村人关系疏离,习惯了讨好别人,自己竟然越来越被大家嫌弃,丈夫死后,这几年很少在村里串门,一个人守着家,家里用度不让她操心,从前是丈夫支撑家用,如今是儿子支撑给她家用。
一个人虽然习惯了这份寂静,忽然有人闯进来,仿佛注入了一束阳光花香,一下子,她心里积攒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阵风吹过来,原本敞开的卧室门,就被风吹的虚掩着,两人心里坦坦荡荡,就任随它被风吹的开开合合。
大全很久没有回去,秀巧等着大全回来修车。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去月娥家里来找人。堂屋里地上桌子落着灰,看着像几天没有打扫了。月娥做人虽然失败,家里却永远是干净整洁的。丈夫走后,她两个儿子外出做工,家里的人口少了,想必也没有天天打扫的必要了。
门侧卧室里,门虚掩着,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声音浪浪地,一声接一声,夹杂着电视里的声音,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倒是像个偷窥者,她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进去,大全坐在月娥床边,月娥挨着大全坐在一旁,擦着眼泪。秀巧猛地踢开门,对月娥骂到:你男人死了,你去他坟上哭去,拉着我的男人哭丧算什么事。外面没老婆的男人有的是,你去找呀!
大全拦住秀巧往外拉:就是说了几句话,大家都是同村人,就是聊个天,你至于把事情闹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走,跟我回家。
月娥哭着追出来,被人撵在自己家里欺负,天下没有这样的理,她拉住秀巧,让她说个明白。一会儿围了一堆人,秀巧不想将事情再闹大,却脱不了身,只好和月娥吵嚷起来:克死了自己丈夫,又来克我丈夫,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来呀,跟我没完就来打呀,谁怕谁。把你关门里的野男人叫出来,给大家说说你这个克夫女人是怎么克死自己丈夫的。
大全拉着秀巧,事情越来越大,无法收场。
秀巧不依不饶:你关起门拉着我男人不松手,家里有一个野的,还想再拉一个,你是学野猫叫春呢?大家来看看这个贱妇是怎么勾引别人丈夫的。
月娥本就嘴拙,遇到秀巧胡搅蛮缠说不出话来,茫然地张着嘴,有理也说不清。她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一瞬间想起自己一直被被秀巧看不起,丈夫走了秀巧上门来侮辱她,她不能再忍让了,她只能违背良心才能为自己扳回一局说:大家都看到了,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要找男人不用偷着找,国家我允许二婚,我就没打算再找男人。我要守好这个家,对的起孩子他爸。今天是大全闯进我家,对我非礼,秀巧来了,还说我勾引男人。既然说到我偷人,我就去他家里偷,腥的臭的绝不往自己家里带。是她男人来我家里偷了东西还想偷人。大家给我评个理,谁是贼谁是人大家心里明白。
这个反转情节令众人一愣,大家看着大全手里拿着月娥家里的工具,不得不站在月娥这边。
秀巧被反打一耙,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对大全叫嚷:我让你来借东西,没让你偷人,你偷人了是不是?是不是?
啪,一个巴掌打在秀巧脸上,看着大全愤怒的脸,大全一张脸憋的通红。秀巧呆呆地望着他。大全甩开步子走了,留下众人等着收场。
秀巧追着大全,在身后喊:大全,你是个孬种,月娥那个贱女人你也能看上眼,你不会当着大家面说呀,你被人栽赃,你是不是男人。有种去给大家说清楚。
大全继续向前走:我不打自己女人,你回家怎么闹都行,我也不欺负可怜人。秀巧跟到大全后面回了家,一通大闹,直到月亮沉了下去,真正安静的夜晚才开始了。
秀巧憋着郁闷之气,在家躺了三天,逼着大全在家端茶递药侍候她,她指天骂地,以示对丈夫的惩罚,大全笑着站在秀巧面前,他的背越来越佝偻,他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沉重的劳作。秀巧还在骂着,全然顾不到大全日见衰微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