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妈妈,你在家吗?”
儿子足训结束,因没法接他,他便一个人走一小段夜路回家。每到楼底下就给我打电话,开头第一句总是“妈妈,你在家吗?”
即便我回答在啊,他依然不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直到上了四层楼,他敲门,我开门。
我纳闷,明明知道我已在家,都到楼底下了,还打什么电话。
有一天晚上,我下楼扔垃圾回家,经过他必走的那段小路。
路很窄,四下无人,两旁是高低不平的灌木丛,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进了单元门,走道的灯是声控的,忽明忽暗,拐角处有窗,窗外树影婆娑,不远处传来几声婴儿哭般的猫叫声。
我忽然明白,他每天在楼底下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害怕。
02
以后,每天傍晚6点半左右的通话,成了我俩不约而成的习惯。从一楼走到四楼,他什么都说,在学校吃了什么菜,跟哪位同学闹了别扭,足训时进了两个球。。。实在没话可说了,他就在电话里唱歌,还是高声歌唱那种,跟吼似的,把声控灯全震亮了!当然,我是他唯一的听众。
这天,又打来电话,开头还是那句“妈妈,你在家吗?”
我说在,听到他敲门,我让他自己拿钥匙开门。
再听到他开了门,问道:妈妈,你不在家啊?你不在家,客厅的灯怎么亮着。
我说,今天外出有事,接了弟弟晚到家,早上临走时,给你留的灯。
儿子说,这灯岂不是亮了一天,多浪费电啊。
我说,区区一点电费,跟你相比,当然是你重要得多了。
儿子嘿嘿一笑挂了电话,我知道,只要在家了,他便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03
刚入小学那年,我成绩一般。年末,看着人家排队上讲台领奖状,我眼馋得很,回家,爬在炕沿上,大哭。
后来听同学讲,那天她见到我奶奶了。
奶奶敲老师办公室的后窗玻璃,给我要奖状。
奖状自然是没要到的,老师把她劝说走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的这个举动,触动了我那根学习的神经,反正是后来的成绩突飞猛进,以后年年拿奖状,奶奶便用浆糊一张一张黏到墙上。
类似这般潜在的力量,一直延伸到我的成年。
曾经,我遇到过很多撑不下去的坎,每每崩溃到想哭的时候,我就想到儿时那个成长过的地方。即便是全世界都抛弃我,也总有那么一个地方在等待着我。于是,我的害怕减少,走远一些,再走远一些。
奶奶已故半年之久,一想到她,我总扑簌簌地落泪。
《寻梦环游记》告诉了我们,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想,我和奶奶之间也只不过是隔了一个天与地的距离,她留给我的精神支撑是早已根深蒂固的了,永不会消失。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快节奏时代,各种爆炸性的信息如雪花片扑来,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总也不能成为那个理想中的自己,焦虑和期待无意识地转接给下一代。
我们把教育视为头等大事,却始终在摸索到底什么样的教育是好的?等我们再也无能为力照顾孩子的时候,我们可以留给他们什么?
04
有人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其实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
孩子总有一天长大,离开我们,独闯世界。
人生之路崎岖不平,等他们彷徨困惑、惶恐焦灼时,倘若能想到有家和家里的人在等着他,回家坐坐,即便是不说话,心也能踏实安稳了很多,那么,这也是家最有意义的存在了。
我无法给予孩子最优质的物质,没有多一点的财富,也无力提供最好的教育系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幼年时,与他们心心相通,建立起一种稳固的精神链接,如同一条顺滑的丝带,温润他们的一生。
最好的分离,应该是这样的,你已是你,我已是我,而我们还是那个我们。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有着很多负面的小情绪,在孩子的心中,我做不了那个火红的太阳,但愿我能象那盏白天亮着的灯,温暖又有力量。
爱,在链接中涌动,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