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倒计时81天
<路人>
下班归途中，远远望见红绿灯处一老妪侧卧在马路中央，一辆电瓶车陪卧在身侧。离得近了，看见还有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蹲在一旁，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奔驰。我经过时，正好是红灯，忍不住打开车窗，正待细瞧，同行的车窗几乎同时打开，车窗内飘出一句话：“哎！碰倒电瓶车，又是老人，算他倒霉。”路上渐渐有行人凑了过去，传来的却是不一样的声音：“现在的年轻人啊，肯定又是飙车，瞧那车，是奔驰吧，嘿，有钱就了不起了……”
绿灯亮了，我疾驰而过。想起前几日看过的《尾》，其中有一段就是主人公开汽车与一骑摩托车的老人相撞了。这只是城市里经常会发生的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可是作家却写尽了众生相。路人的反应、急忙赶过来的老人的子女的反应，交警的反应……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说有利于自己的话。
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在发生反应之前忽略了事实的真相。真相如何不是最重要的，立场和批判才是最重要的。
说实话，我以前最烦的就是看热闹说便话的人。在尚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全凭臆测，自居为法官，对当事人进行评判。却又毫无意外地得到一众支持者与他遥相呼应。可是，有一回，我竟意外地在成为苦主的尴尬之境中获得了帮助，从此改变我固有的成见。
2017年的腊月二十八，是那一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我下班回家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刹那间方向盘都有些难以操持。不好，有车撞到我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随后反光镜里看到马路中央横亘着一妇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场景让我彻底慌了神，尽可能地克制自己抖动的双腿，停车报警。随后，拨通了芊爸的电话，听到他“没事，我马上到”，我的脑壳才意识到冬风刮得那叫一个生猛。
赶来看热闹的人对我们自动形成了一个严实的包围圈，指指点点、唏唏嘘嘘，我就跟傻了一样，瑟瑟发抖，一心盼着芊爸快点来，警察快点来。女人的家属最先赶来，带了两车人过来，其中有几个颈脖处有纹身。女人见了她男人，说头晕恶心、要呕吐，男人便立即要求送医院。我猜有可能脑震荡，是该去医院检查，遂频频点头。
突然觉察有人拉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木木然地随他挤出包围圈，听他压低声音嘱咐我：“我瞧着没大问题，你不要随他们去医院，到时候说不清楚，警察马上就到，等警察来了，该怎样就怎样。”漂浮在汪洋里的我似乎一下子瞧见了岸边的灯塔，心下立即有了主意，我投去感激的眼神。
我在一片声讨声中迎来了警察，出乎所有旁观者的意料，警察经过问询当事人、勘察现场、查验证件、调取监控……女人既无驾照，又是闯红灯，摩托车还是久未验审。警察问我唯一的意见是：是否需要对方赔付你的车损？我如释重负地拒绝了，转脸瞧见那男人愤愤地对女人说：回家。
待我再追寻那个善意提醒我的路人时，我意识到我全然记不得是一副怎样的面容。也许，这个人是他，是你，也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