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平是个极其瘦小的太监,而且看上去身体还不大好,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了一般。
带到许之城面前时,单平显然有些慌张,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许之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是你将芙蕖带进宫的?你收了多少好处?又是何人给了你好处?”
单平一听连忙跪了下来,乞求道:“大人开恩,奴才是实在迫不得已才收了点银钱,并不多,够买个茶钱。”
许之城瞪着他不说话。
单平哆哆嗦嗦向上看了一眼,又改口道:“可以……可以买个好茶……”见许之城还是不说话,只得无奈道,“其实可以买顶级的茶,买个几包……”
“多少银子?”许之城问。
“五十两。”单平瞄了一眼许之城,又补充道,“后来为了进惠妃的宫里又补了二十两。”
“是谁给你的银子?”
“就是芙蕖啊,她亲自塞到我手上的。”单平道。
“一个小小宫女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还不老实交待?”许之城怒道。
单平吓坏了,趴在地上直喊冤枉:“奴才没说谎啊,真的就是芙蕖给我的,我还顺口问了一句她为什么有这么多银子,结果她让我别管。”
“你近两日是不是拿衣服去内务府补了?”许之城转了话题。
单平一愣,道:“是……是啊!”
“衣服怎么坏的?”许之城问,“哪一天?因为什么原因,一一道来,不可有半句假话!”
单平连连称不敢妄语,于是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大约十天前吧,奴才经过膳房附近,结果看见一只黑猫偷摸着溜了进去,奴才忖着那猫定是想偷东西,就上前去赶它,结果那猫心气大,居然扑到奴才肩上抓了奴才一把,结果把奴才的衣服给抓脱了丝,所以便拿去补了。对了,当时膳房的小李子也在,他可以替我作证。”
“他本官自会去找,本官问你,为何十日前破了的衣服现在才送去?”
“这……这……”单平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面色更是有些为难。
“说!”许之城不容他过多思考。
“是是……奴才说,奴才起初是给在宫里的对食缝补了……哪晓得她好几天都没补好,奴才才拿到内务府去了。”单平可怜巴巴地说,“对食这种事,大人可千万帮奴才保密啊!”
单平的说辞事后被一一证实,他的衣服的确在案发前就被黑猫抓破,也的确在一名相好的宫女处放了几日。且根据对单平底细的了解,他本身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利用各种机会捞钱,不仅是芙蕖,也收取过其他人的贿赂。单平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
“至少单平不是杀害芙蕖的人。”许之城道,“仅看他的身高就知道,他无法在芙蕖身上形成那样的扼痕。”
王有龄坐在对面,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里面错综复杂,你真打算查下去?”
许之城点点头。
“其实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了是么?”
许之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被自己的主观影响思路。”
“问题是你如何找到证据,又如何保证证据的真实性?”王有龄道,“我知道你怀疑谁,可是即便你有证据,但只要不是决定性证据,恐怕都会引火烧身。还有啊,宫里的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不会和你兜底子,即便如贤妃那样端正的人,也不会直接告诉你什么。”
“贤妃……她和我说了一个棋局。”许之城若有所思。
“什么棋局?”
“很简单的一个棋局,她赞我解的好,说目标似乎是这个子,却实际为借力打力。”
“她在给你提示。”王有龄笃定地说,“真是聪明,我觉得贤妃那里你可以多去去,说不定可捞出有价值的东西来。”
贤妃深居简出,平素总以身体缘由不见客,大约是知道许之城是卢文馨的朋友,通传后倒没有犹豫便让许之城进了。
许之城走进内堂,竟发现卢文馨也在。卢文馨看见许之城,欢脱地跑上前来:“城哥哥,我们居然又偶遇了,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
贤妃在一旁笑道:“自从许大人进宫查案以来,你三天两头就往宫里跑,还说是偶遇?”
卢文馨红着脸:“哪有?”
“还不承认?以前怎么没见你跑的那么勤?”贤妃笑得更开心,转向许之城道,“许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许之城略显尴尬:“这个……贤妃娘娘,臣今日来是有点儿事情请教。”
卢文馨插嘴道:“城哥哥有什么想问的?表姐一定会配合的,表姐是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就不好了。”贤妃淡淡笑道,她重新转向许之城,“许大人,这边坐。”
许之城坐定后,贤妃让人上了一壶花茶来:“今日换换口味,这是云南的上等花茶。”
“云南的?”许之城问。
卢文馨也凑上来:“哇,还藏了这好东西,我来都没让我喝过。”
“本来也就几个宫有,每个宫都只一罐,像你那样的喝法,喝不了几次就给我喝完了。”贤妃道,“许大人一看就是品茶之人,不妨尝一尝,是皇贵妃从母家带来的。”
“皇贵妃似乎很喜欢花。”许之城举起杯子饮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皇贵妃确实很喜欢花,她种的好些花我们都没见过,她也不喜欢我们碰,有些年纪小的妃嫔不懂事,偏喜欢靠近闻一闻摸一摸,皇贵妃就吓她们说是花有毒,你说她是不是爱花如命?”
许之城沉吟道:“宫里除了她外还有没有其他来自云南的妃嫔?”
“有倒是有……”贤妃道,“很少,低阶的多一些,还有的就在冷宫。”
“怎么皇贵妃也不提携提携自己家乡的姐妹?”许之城问。
贤妃苦笑道:“姐妹?这宫里谁还顾的了谁?这里就是个大漩涡,能努力不进入漩涡中心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贤妃娘娘才如此避世?”许之城环顾了一下殿中,“琴棋书画,也是自得其乐。”
贤妃笑道:“都是闲得无聊的事,以免被闷死。”
“所以娘娘的棋艺也如此高超。”许之城赞道,“字画也是一绝。”
贤妃谦虚道:“许大人谬赞了,宫里比我写字画画好的妃嫔多了去了,比如宁嫔,别看她是沁香楼出来的,可才艺上真是顶尖,尤其是练就了双手写字的绝活,曾让我们赞叹不已呢。”
见二人聊个不停,卢文馨凑过来:“不好玩,你们怎么一直在聊家常?城哥哥你没有案子的事情要问么?”
贤妃拍了她一下:“许大人不过是过来走动走动,你表姐整天呆在屋里,哪里懂什么案情?”
卢文馨噘起嘴:“那城哥哥我们出去玩?”
贤妃在一旁道:“也罢,我们再说下去估计要把你闷坏了,去吧,说了这么长时间话我也累了,你们去走走吧。”
见贤妃如此说,许之城不便再继续打扰,只得起身告辞。
卢文馨绕在许之城身边,如同一只欢快的蝴蝶:“城哥哥,我们去哪儿玩?”
许之城无奈道:“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玩的。”说完许之城转身便要离开。
卢文馨急道:“城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我真那么令人讨厌吗?”她站到许之城面前,“可你明明救了我好几次,你是关心我的。”
“这种关心不仅是对你,任何一个人在危险之中,我都会想办法救他的。”许之城解释道。
“可是……”卢文馨一脸悲伤,“那怎么能一样呢?!”
许之城也严肃道:“无论你是否承认,但那就是一样的。”他看着她,认真地,“你是个好姑娘,可以获得最好的,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卢文馨几乎要哭出来:“你总是这样,我不管,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许之城还想再劝她几句,娉婷找了过来:“大人,发现了一点儿状况。”
许之城见娉婷神情严肃,急忙跟了过去,留下卢文馨在身后不甘地喊道:“许之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娶我的!”
“什么事?”许之城一边疾走一边问。
“方才发现赵贵妃宫中的玲珑匆匆出了门,行踪诡异,一路上都在关注是否被人盯梢,我们觉得不太正常,便悄悄跟着她。”娉婷道,“然后发现她在宫内一处假山旁等人,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对方。”
“是谁?”
“宁嫔。”
“然后呢?”许之城问。
“然后我和帽儿绕到假山背后,但是不敢靠的太近,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似乎提到了淑妃,还有秋燕。”娉婷道。
“现在人呢?谁看着呢?”
“帽儿在那儿,我先来通知大人。”
“走,看看去!”
谁知走到半道上就看见宁嫔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不等许之城开口,她先停住脚步见礼:“许大人还在忙啊?”
许之城道:“见过宁嫔娘娘,娘娘这是出来散步?”
“可不是么,晚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宁嫔道。
“宫里近日不甚太平,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也对。”宁嫔笑道,“那就告辞了。”
宁嫔刚刚转身,又被许之城叫住:“听闻娘娘擅书法,不知可否要两幅字欣赏欣赏?”
宁嫔莞尔一笑:“大人客气了,明儿就让人给大人送过去。”
“那臣先谢谢了。”许之城道。
目送宁嫔远去,娉婷上前道:“大人,没来及赶到,不会引起她的疑心吧?她还会送真的字来么?”
“她一定会送,倘若她送幅假的来,正印证了自己心虚,宁嫔不是个简单的人,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你看她半道上遇见我们,没有半丝慌张,倒是气定神闲的很。”
二人正说这话,帽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大人,你们怎么才来?”说完又冲着娉婷,“你找的那个地方藏人是不错,就是太难坚持了,你有功夫还行,我可快撑不住了。”
娉婷瞪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你都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