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我仍伏在书桌旁,背诵着苏轼的《水调歌头》。清冷的月光倾泻在桌上,我的眼前渐渐模糊……
睁眼,似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月下独酌。是,东坡吗?
东坡,在世人眼中,应是豪放而不羁的吧。是的,若不是气魄过人,又怎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此等豪壮?若不是志气凌云,又怎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此等气魄?若不是意气风发,又怎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此等潇洒?若不是空灵脱俗,又怎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此等邈远?是的,东坡的身上笼罩着太多的豪放潇洒的光环,以至于,光环背后那个暗淡的影,在世人眼中,模糊了。
望着那个孤独的月下人儿,我想,我们怕是错了吧。他的苦,他的忧,他的愁,似都化在那一轮皎月中了。我想,他是伤感的,他的豪放后,隐藏着“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哀伤。他的苦闷,他的壮志未酬,不早已落在纸上了吗?我想,他是孤独的,不然又怎会在那清冷的半夜,起身“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呢?他是想逃了,失望了,才会对着那神奇瑰丽,却又高寒清冷的月宫,写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绝唱!他应是痛苦的,不然又怎会喝的大醉,独自苦笑“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他是醉了,真的醉了,他经历了太多的苍凉世变,才高傲地吟诵“缥缈孤鸿影,寂寞沙洲冷”啊!他与明月举杯,自吟“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凄苦心境,才写得出这绝世的深沉喟叹啊!我想,他还是多情的,他对已故发妻王弗的思,是如此的深切,不然怎写的下那流诵千古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该是怎样的朝思暮恋!他对红颜知己朝云的恋,也是如此的刻骨。王朝云死后,他便再也不听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并写下“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东坡,在我
眼中,他不再是那个豪放的东坡,他只是一个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有苦难言的普通人儿……
那雪白的袍,在风中舞动,那酒,那人,那月,似都朦胧起来,睁眼,似过千年。仍是自己的书桌,而那《水调歌头》似乎不再是那般美好,似有轻轻的叹息,滑过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