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徐宏还是走了。
我与他相识二十余年,自认是他的知音。直到广陵散音尘绝,纪念他的文章纷至,我才知他曾拨动了那么多人的心弦。
如今,这根弦断了。
(一)垃圾袋与牌烟器
我1997年参加工作,徐宏就是我的处长。我被分配与他坐一间办公室,那时他正出差,所以我有几天时间独自揣摩这未来领导什么样。
一天早上,办公室里忽然多了两个大纸箱子,他回来了。个子小小,眯眯眼,穿蓝白拼的运动茄克,完全不象领导。他知道我也是武大的,因此要我拿毕业论文给他看。我心里当即突地一沉。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我上交论文,他就开始发飙了。
“你昨晚上替我倒了垃圾桶?”
“嗯,咋啦?”
“你为啥把我套的塑料袋也倒了?这样再往里扔垃圾,垃圾桶就会很脏!”
我无语。
“你下次不要扔了,扔了也记得换上塑料袋,隔几天再换。”
“噢,好的。”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把论文递给他,他随手放在身后窗台上的黑帆布袋里。第二天一早就退给了我,说了一句:“你工作了之后,会写的不一样”。
我实在想不透这评语的味道;不过,对于他,垃圾袋为重论文为轻,似乎也很正常。
后来相处的久了,我暗地里叫他牌烟器。徐宏好打桥牌,尤好拉人下水。我一直站在岸上,可算奇迹。
每天中午我一走,我们办公室就变成了棋牌室。午休结束后,如果仍未收兵,我就会去其他办公室打一会儿糖锣。等到终于掰扯完了,我回来时办公桌会恢复原样。然而这牌局的余响仍未收尽,三点钟工休时,徐宏会大概率抓起电话,继续训他的牌搭子,甚至把人家从楼上叫下来,当面训戒一番。
这份认真劲儿,他一直保留着。我2019年去荷兰出差,他还买了一大捆桥牌入门书让我带过去,不知他又拉了几人下水。
徐宏另一个嗜好是烟。
每天中午一回来,我们办公室都宛如仙境。我第一个动作就是咣当推开窗,开到最大。徐宏脸上陪着尴尬的笑,一句话不多说。他抽烟太凶,以至于一位司领导曾无奈地说,我一闻这个件,就知道徐宏出差回来了。他的烟也难免滋扰四邻,我们隔壁是同处的两位女士,忍无可忍,在门上赫然贴上禁止吸烟的警示图片。徐宏忍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个“吸烟者与不吸烟者各得其所”的图片,挑衅意味十足地贴在了我们的门上。这段公案后来不了了之。
徐宏也曾在女儿的监督下试着戒烟。那几天他抓耳挠腮,魂不守舍,一再向我推荐他女儿为他准备的替烟小吃,后来还是没坚持多久。他真正戒烟,还是他去拉美常驻的时候。
除了吸烟,他还好发脾气。我和他对面坐着,只要看他把一个件改了满脸花后,就知道雷霆将至。等到他拿起电话,阴着脸说一句“某某某,你过来️一下”,我就准备去别的办公室逛一逛了。过五分钟回来,他应该已经收了神通。可是他训别人,自己反而更生气。很少有人在工作上能让他满意,他又事事较真,从不应付,有很多事只能亲力亲为。我还记得他用蓝黑墨水,在双格纸上写,写完后又前前后后琢磨、安排,勾来划去。最后那几张纸都被揉搓的卷了边,那文字的神气才出来。这之间,又不知牺牲了几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