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贪婪的享受着自由,在雨中奔跑,那种完全不能动的感觉他不想再有了。
乏累困倦的黑瞳随意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他从未睡得这样踏实舒心过,第二天醒来,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时间缓缓在走,黑瞳失忆也越厉害,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醒来,不知道身上的伤口怎么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做一件事。
世界毫无生机。
半年后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蓬头垢面坐在一个小区围墙脚,这是他唯一记得要来的地方。
脑子里水泥灰浆一样,乱糟迷惘中他看到一个身影经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有种执拗得近乎终其一生都要做的想法闪出:他必须要阻止眼前这个人。
黑瞳奋力一扑,抱住那人的腿,那人在说什么,可黑瞳不能理解,那人还踢了自己一脚,但身体本能反应挡下了。
身体被不知什么东西拖离了那个人,可黑瞳用力挣开,又去抱着那人的腿阻止他前行,黑瞳的意识让身体这样做。
然而黑瞳猛觉后脑剧痛,眼发黑晕过去了。
他再醒来时,自己又回到了监狱,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他再次身处失忆后刚醒的状态。
这一次,他逃不出去了,没有那种能力,四十年后,已显老态的黑瞳出狱了。
出狱后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即便对社会的发展有一定的揣测,可出来还是需要花很长的时间适应。
他有许多狱友,面对不了出来后的现实,许多选择继续堕落,这些狱友还会选择重新回到那个他生活的安然的地方,他们似乎回到那里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像黑瞳这样前无因后无果的人还会好受些,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落差,可他也曾有段时日陷入无尽的空虚。
照镜子时里面那个满头花白的老人自己既熟悉又陌生,黑瞳记不起往事,那些过往云烟的感觉自然就不存在,他只能感到时间在身体上的流逝。
这种流逝会让人心累,年轻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时的他都觉得有什么事情都还好,自己都能解决,身体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如今身上有案底,工作也不好找,要是他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早就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另一方面是身体,会觉得疲倦,这种疲惫是逐渐积累出来的,如同每个零件都老化磨损了,再怎么加润滑油发动时只能是吱吱呀呀摇摇晃晃;也像树上的果子,熟透了会掉,掉下去会腐烂。
让他最在意的是老伙伴失去了活力朝气,不再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升起,偶尔坚挺一次,也会在办事的时候分神变软耷耷,力不从心变成了真切感觉,叫来的野鸡眼里充满不屑。
自怨自艾不会有结果,一蹶不振不会有续途,现实不会等你接不接受,几番周转黑瞳找了一份少有人愿意的工作。
他去火葬场烧骨灰,无论生前是怎样的人,到黑瞳手里也只变成一堆灰尘。
这里俨然是终点,也是最后的去处。
我们的人讲究落叶归根,从哪里起源要回到哪个地方。
黑瞳讲究随性洒脱,他决定再过一段时间就选择好某种不给其他人带来不便的方式死去,毕竟他在这里看到很多悲惨于死法都选择不了的人。
来这里工作也符合他一直想看死亡的心愿,生的人总喜欢研究死。
似乎生活里有很多这种巧合,你想做某些事,无意间就会接触到直接有关或者间接有关的东西。
每天都有人死,都有人化为尘土,他也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事。
有个心地善良的大学毕业生,成为了老师,因为高中学生青春期比较冲动盲目,假借自己生病名义骗她到宿舍,在宿舍里用枕头将其捂窒息后奸尸。
或许那学生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意,被拒绝后觉得自尊心受挫,胡思乱想间担心传出去没有面子,兽心一起捂晕女老师,可他不知道人已经死了。
黑瞳看过尸体,女老师清秀漂亮,乌黑长发亮丽,从后往前梳盖着脸。
为一己之私欲摧毁别人生活的事屡见不鲜,级别越高,范围影响越广深,底层平民只能苦苦挣扎。
而这种低级别明显是教育受到了问题,天生恶魔黑瞳烧过的万不存一。
有的尸体就剩半个,还有一包碎肉……
有的小孩面目狰狞,极尽痛苦死去……
有的全身没有一块好皮……
有的自然死亡……
他还发现这人啊,就是奇怪,很多事明明自己心里知道,但就是要别人劝一劝,他才去做。
黑瞳长时间待在这可能受到一些影响,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每次醒来大汗淋漓,可怖无常却又想不起什么。
生活一如既往,平平稳稳。
八年后,就在黑瞳思考着选取什么死亡方式时,来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很高,引人瞩目。
他会隔段时间便来一次,每次焚烧的都是不同的人,手续齐全也看不出什么。
在最后一次到来后,黑瞳看到那个年轻人眼里的光没有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和尸体的是一样的,他预感到这个人已经不行了,已经对生活对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他只希望这个年轻人经手过自己,帮他结束如此苦难的一生。
黑瞳没等到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他说不出来是好是坏。
直到有一天,夕阳如血,他坐在矮凳上感受黄昏的寂灭宁静,无人问津。
身体深处那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欲望翻涌着,洗刷过身体。
黑瞳想起了一切,透析了一切。
他的身体开始每天变化,过一天便会年轻一点点,穿墙能力也回归。
策划良久后他去调节了那个显示器,让那一个阶段的黑瞳注意到那个过多遮掩的人。而后静静等待不久后那个名义上说要来采风的人,等那一顿酒,自己说完那些话。
黑瞳适时来到别墅小区内,拨打报警电话与急救电话,隐匿着等人被抓获才离开。
黑瞳适时来到医院,利用能力带着沉睡的自己与妻子潜逃。
他坐在落地窗前,背后床上是假死的妻子,玻璃碎裂,另一个自己从旁边的房间逃出去了,不远的斜对面,有个人在喝着啤酒看辣妹。
黑瞳适时去找到那个蜷缩在墙脚的脏乞丐,打电话告诉警局这个在逃的犯罪人员,找好律师往监狱里送去现金、钥匙、地址名,布置好那个地方。
黑瞳适时反锁房门让另一个自己感受到穿墙能力。
他已经恢复成风华正茂,身后的妻子床边是自己调配的营养液与各种仪器。这一刻他才完整的明了,很多事情即便我们知道结果但还是会去做的。
他决定,带她摆脱这个轮回。
床头上的黑色小音乐盒缓缓放着音乐,阳光照耀暖意柔。 她在床上睡得很恬静,还是那么好看。
黑瞳亲吻她的粉唇,拔掉所有仪器,往她体内注入化学物质,也给自己打了一针。
整个世界都在轮回,只是世界里的人不自知而已。
轮回内,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黑瞳眼皮沉重,生机慢慢泯灭了。
熟睡中的黑瞳脑海里音乐声响起,他自床上醒来,自己变成一个干枯老人,一切如梦似幻,浑浊不已。
他想起来了,慢慢摸索到门边,院里有个人正躺在躺椅上。
院里的人发现了他,过来拿了瓶酒给自己,拿着酒瓶的那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一切恍若隔世,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那人走了,黑瞳还在看那升起的朝霞,旁边有人拉了拉他衣角,他回头看到老太太,她的眼神也变了,黑瞳知道,妻子醒来了。
村里其他所有人都在沉睡,他们出门,手牵手走在朝阳下,行在清晨里。
直至走到那个界限,踏了出去。
黑瞳视野先黑再亮,他回到了南京的坑洞,太阳依旧,身体缺水断粮很严重,濒临死亡,他已经坐在坑底动弹不得。
洞外一道光幕向黑瞳靠近,身体逐渐变得轻盈,黑瞳被光幕稳稳带上去了,他还看到洞外有个人正用绳子下到坑里,很像小鬼。
坑底一无所有。
他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强,黑瞳恍惚间看到了妻子温婉舒宁的笑靥,最后入眼只有白亮。
不知这一别,以后是否还能再相见。
黑瞳耳边唯余歌声萦绕,是陈粒的《光》:
光落在你脸上
可爱一如往常
你的一寸一寸
填满欲望
城市啊有点脏
路人行色匆忙
孤单 脆弱 不安
都是平常
你低头不说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进混沌深海
你开始无望等待
你低头不说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进混沌深海
你开始无望等待
快乐缺点勇气
浪漫缺点诗意
沉默一句一句
都是谜题
都清醒都独立
妄想都没痕迹
我们一声不吭
慢慢窒息
你低头不说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进混沌深海
你开始无望等待
你低头不说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进混沌深海
你开始无望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