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姓付,长得英俊魁梧,毕业于当年地方共大(即省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地方分校,是遵循毛泽东教育思想创办的半工半读学校,是上世纪我国教育战线涌现出的新生事物),多年来在某单位任书记一职,始终是副职。有一年转了正职,然任职未及一年,瘾没过透,即被降回原职,直至病退。
书记平生有两大嗜好:一为做媒,二为喝酒。
书记天赋交际异禀,逢人三分熟,提起十里八地的人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而且差不多都似乎跟他沾点亲带点故,人送街长雅好。他竟也笑纳。
书记阅人无数,酷爱做媒。按他的话说,做媒得具慧眼,得会量媒。这么些年,凡经他撮合的新人不下十来对,对对开花结果。书记曾夸海口,只要他出马,没有拿不下。
还真是,单位有几个大龄剩男相亲后与女方交往时遭遇残酷考验,几度心灰意冷怀疑人生,古道热肠的书记得悉后拍了板,竟都迎刃而解终得善果。书记一时名声大噪,也常引以为傲。有一年单位新分来一名女大学生,俭朴寡言,孤僻绝缘。书记媒瘾又起,三年里先后介绍了单位所有单身男青年,无奈都不来电。两年后书记又引荐一位隔壁单位当兵专业的小伙,两人相识相处了不到一个月又黑了灯。书记犹不甘心,一年后又在邻镇先后介绍了两位适龄青年,依旧未能修成正果。书记叹气复叹气,终生不复做媒。
书记好酒也是出了名的,很海量,白酒八两不醉,啤酒一箱不倒。酒桌上,书记异常兴奋,不仅言语轻松随意贴心倒肺,划拳声更是异常洪亮清润。不过说来奇怪,他从不在家里喝酒,一年到头他家几乎也没有一个客人。
书记好酒,更好吃狗肉。他当上正职那一年,曾在镇上最好的酒店点上等好酒,点大钵狗肉,一人独享。最后挂账而去。
书记身上有两怪:一是手机怪,二是哨子怪。
书记的手机大概拨打功能不是很好,几乎不曾使用,有什么事需要通知的,他脚迈得快,三两下就能撵上;中气也很足,楼上楼下他嚷嚷两声就能传到。实在有隔得远的他就会向年轻后生借一下,所以年头他缴的100元话费到年尾往往还能剩个大半。接听功能相当强,他平均每天有几个电话响起,多半是有人请吃饭,书记接了便俏无声息地去了,回来时满面春光,不时地抬腕晃着手表,唾沫接二连三地吐着,不管那星子是溅到别人的衣服上还是自己的鞋子上。如果在上海工作的儿子打电话来,他声若洪钟,神情堪比三月阳光,挂了之后便主动向周围的人分享一番电话内容,然后又扯到儿子当初多能耐而今多得意。书记天生一副好嗓子,你在老远就可以听到书记妙语如珠、舌灿莲花。
书记的哨子平时老像秋后的鸣蝉,经了霜似的喑哑没有后劲。而一旦正职在身边或者上面来检查什么的,那哨子就奇迹般地好了,又清亮又余味无穷。书记因此也兴奋得精气神十足,眉眼也调动起来,发出严厉的波段;手脚也配合起来,输送不容懈怠的命令。有人私下琢磨过那哨子,却没发现什么异样。上面换过几次新哨子,也是同一结果。
书记没啥不良嗜好,偶尔会背着夫人和年轻人打打牌,见好就收,从不恋战。有一年元宵刚过,书记在牌桌上斗得正酣,突然后脑勺被人重重栗凿。书记大怒,转头瞥见竟是尊夫人,讶然不已,怒容满面地回了家。没几天便大病一场,到医院检查居然是脑瘤。在上海开颅后修养一个多月,再回单位后退了职务,已不复当年神勇,再不吹哨,再不喝酒,再不打牌,再不吹牛。约一年后,竟撒手西去,时年59。呜呼哀哉,悲兮痛兮!
书记一生,给人欢乐多于悲苦,虽爱吹牛,有些自私,有些虚伪,但总体还算磊落,仗义,不阴人,不害人。谨以此文,悼念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