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钟,放学生到食堂吃饭。洒家没去,不太饿,饭菜也勾不起食欲。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道菜,还特辣,吃完喉咙蹿火。米饭也不正经,一粒是一粒的,怕得新冠一般,保持着社交距离social distance。不粘,散的。学生们倒不嫌弃,不管是身价上亿的企业大佬,还是职场猕猴桃,一律排着队,拿着勺,盛饭舀菜,捏上一只青檬,淋上一点鱼露,拿几支朝天椒。随后,绕过两个大盆,回到座位上,跟同学吃饭+唠嗑。不像洒家,没的传家宝压箱,还挑三拣四,嫌东嫌西。
二楼的四个教室上个月刚装修完,投入了六十万。置换了桌椅,采购了最新款的投影仪。教室灯火通明,对面弄了个咖啡室。平时关着,周六给企业高管上课的时候才打开。不但有茶有咖啡,还要让工人准备高级点心。收人家那么高昂的学费,服务必须得到位。看着焕然一新的环境,心情舒畅。
洒家拿起保温杯,来到阿梅身边。瞧见她没去吃饭,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闲着也是闲着。阿梅抬抬头,莞尔一笑,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把包儿拿开,示意我坐在她身边。淡淡的女人香。脚下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哦,我刚下飞机,去清迈调试设备回来。还没到家呢,拉着行李就来了。原来如此。视线收了回来。阿梅,你是越南人?来泰国几多年了?泰语讲得这么地道。快三十年了。当初投奔亲戚来着,后来就找了个当地人嫁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就过来了。阿梅汉语说得挺流利的,不过还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语法上偶有颠三倒四,不影响交流。
阿梅很健谈,随便找个话题,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路说下来,你只管听就是了。特省劲,会聊天。阿梅常年跑业务,接触的林子大了,遇到的鸟儿多了,自然学会了察言观色。说话懂得收放。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她的牙齿。呵呵,前面六颗牙是烤瓷的,使不上劲,门面牙。啃不得,咬不得,吃饭得小心翼翼的。花了不少钱,遭了不少罪。嗯?!好好的牙,干啥要换掉?哎,七八岁的时候,跟朋友玩,出了事故,碰掉了。一张嘴黑魆魆的,孩子们都笑我。爸爸带我装了假牙,越南的技术不行,来这边后重新做的。你看,现在多好,整整齐齐的。说罢,调皮的一笑。阿梅,一年回家几趟?奥,不一定,一般五六次吧。……过得幸福吗?不知哪根筋上错了弦,话一出口,顿时后悔了。这话问的有点越界。瞥了一眼阿梅,眼睛红了,瞬时噙满了泪。理了理头发,遮了遮脸。怎么说呢,一般吧。我的心突然被什么咬了一下,疼。见不得女人落泪。自责,无意中揭了人家的伤疤。你幸福吗?短短的一句话,唤起的可能甜蜜蜜。也可能是翻江倒海的情绪、走马灯一样的记忆残片。有些好奇,是不能说出口的;有些角落,最好别去触碰。“你过得好吗?”情分未到,最好别问。有些骚,别撩。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抬头看看表。时间是救世主。阿梅,到点了。我起身。再聊啊,准备上课了。后半节课,心神不定,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水缸里的瓢,按下又起来。回家的路上,机械地走着,身边无景,熟视无睹。为什么要问人家这个呢?这究竟是无心之语,还是潜意识的发声?究竟是在问她,还是在扪心自问?都是。(完)
ps:福克纳在谈到《喧哗与躁动》的创作时谈到,有一天,脑袋里出现了一张愁苦的脸。这张脸折磨了他好几个星期,让他寝食难安。他不断地追问这张脸,为什么这般凄苦?于是,不断地还原,不断地推演。一部巨著横空出世,电光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