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小鬼顺江边一直往前走，游过秦淮河，游的时候黑瞳挑逗小鬼唱两句秦淮景来听听，小鬼反手一巴掌扇在黑瞳光脑袋上，脆响悦耳。
小鬼还问黑瞳:“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结果两人差点在河里打起来，出河后黑瞳还把小鬼脑袋按在江里溺，小鬼差点晕过去，黑瞳把他脑袋提出来时就开始吐，待小鬼恢复过来又跳起来给了黑瞳一鞭腿，这次小鬼下腿重了点，黑瞳也晕了过去。
小鬼等了半天黑瞳都还没醒，正准备把他扔河里喂鱼时黑瞳惊醒了，接着只能再讲和，继续往前走，他们还定下规矩，这一路上不能动手，到北京再分胜负。
渡江胜利纪念馆竟然还在，铜像铜雕自然是没了的，主体建筑即便有裂纹依旧矗立着，只是不知道不远处的另一座纪念馆怎么样了。
大悲从这里开始，大喜也从这里开始。
时间洪流滚滚而逝，世间万物似乎也随着地球的转动不断回到原点，这或许是轮回的原因。
就算有公转与自转的加持，总会有一个点是较为契合的，只是很多时候那个点与之前的点有了时间与空间的区别，毕竟静止是相对的，而运动是绝对的。
黑瞳和小鬼来到夹江旁，离他们较近的这个隧道已经坍塌了，又走了一截路后另一个隧道看起来还很好。
他们一致决定先吃点东西睡一觉再说，于是都忙着抓河鲜去了，吃完过后两人找了个暗处，躺下休息了。
这里没有第二天，只有他们觉得睡够了就会自己醒，可黑瞳醒来后身边无比漆黑，一点光线都没有，发自内心的慌乱与恐惧不断充斥着黑瞳的大脑。
他摸了身体确定自己还存在，他正想开口问小鬼时旁边传来一声痛呼。
“卧槽！老子的脚！”
“怎么了？”
“日！你快过来看！我脚变得像充气娃娃一样，软趴趴的。”
黑瞳完全没听到小鬼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哆嗦。
“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快先挪屁股过来看看我。”
小鬼推开半墙上的用来隐蔽的塑料板子，让光进来，双手撑地往前梭动，接着问黑瞳:“顶上的板子被我掀了，现在看得见吗？”
“看得见个鸡毛啊！你他妈过来没有！”
“来了来了，你冷静一点。”
“冷你妈啊！来了没有？！！”
“我他妈能飞啊？！”
黑瞳一动不敢动，他现在感觉自己周围都是深渊，动一下都会掉进去。
小鬼到了黑瞳身旁，他看到黑瞳瞳孔已经扩散，而且眼白发灰，要不是黑瞳满脸的焦急与扭曲，他都怀疑这个人已经死了。
“你眼睛没了焦点，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暂时性失明。”
“老子不信！”
黑瞳用力眨眼，以前眼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一股无名火爆裂而出，他用力扇自己好几耳光，面颊的痛抑不住内心的火，黑瞳开始混乱起来。
小鬼急忙控制住黑瞳，让他把眼睛一直睁着看看。黑瞳张嘴乱骂，说什么都不行，小鬼无奈只能由着他去。
在把天地人神鬼都骂了一遍后，黑瞳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因为他感觉眼睛干涩，说明眼球并没有坏死，他闭眼摸摸眼球也能感觉到，心才放下来一些。
他现在的第一个想法是先把小鬼解决了以免后顾之忧，但没了小鬼照这样子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黑瞳决定先看看小鬼的问题能不能解决，能解决的话他就可以利用小鬼来维持生存。
小鬼看黑瞳的动作知道了他在确认眼球没事，不过有感觉和恢复视觉是两码事，他不想再去刺激黑瞳，只是见他冷静下来就想问问他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冷静一点，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没有？”
“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有没有过我这种情况。”
黑瞳心想关我屁事，老子都没解决谁去管你，他甚至脑海里浮现出后期因为食物原因小鬼拿东西想杀自己那冷漠的模样。
他又觉得现在还不好撕破脸，只能问小鬼:“哪里？”
小鬼原本紧皱眉头，听黑瞳这话就想把自己软化的小腿放在黑瞳身上让他检查检查，可刚碰到黑瞳，黑瞳心生警觉，反应激烈，马上甩开小鬼蹭蹭往后退，一直到墙边被挡住了才停下。
“你他妈别动我！信不信把你脑袋拧下来！”
黑瞳满脸凶恶狰狞，双手紧握身边的砖块。
小鬼一看这情况就了解了，也没什么说的，说不准自己没食物时也会把目标定在黑瞳身上，他只是摆弄着自己软化的双脚。
墙角的黑瞳刹那间感到失去了什么，他不由得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黑瞳知道了，是因为自己现在实力大减，对很多以前不在意的东西在意了。
黑瞳还是恢复了往常，现世的活与不活都是一样，现在人类的存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小鬼能理解，也对黑瞳恢复正常有了欣慰的情绪，在两人一同探讨后，得出了小鬼是进化得不全面的结果。原因是黑瞳之前也软化过，但他那是全身上下都换了一遍，小鬼差了骨头，现在只有膝盖以下开始变化，能不能恢复就不知道了。
至于黑瞳的眼睛，两人的结论是进化过程中发生的最后异变，结果是好是坏目前尚不清楚。
小鬼问黑瞳现在怎么办，黑瞳说他还是要北上，他估摸着眼睛失明的情况不会太长，背着小鬼也可以恢复以前的体能，就是食物方面有点困难，不过也可以挑战一下，说不准以后会有完全黑暗的环境。
于是黑瞳开始适应，小鬼做指挥。
首先是行动，其次是他们要找工具捕食，偶尔还得面对动物的攻击。黑瞳刚开始那几天总会浮现小鬼要加害他的念头，当这些念头出现时他就捶小鬼一顿，当然小鬼要反击，两人协议就此作废。
不过方法是好的，毕竟那是一种本能想法，宜疏不宜堵。
黑瞳适应能力很快，可终究还是人，两人饿了好久黑瞳才网得几条鱼仔，幸亏两人都经饿，不然早就没得了。
在储备好一些食物后，黑瞳用布条这些做成一个大型背婴儿的兜，背上小鬼，还不忘将小鬼的腿在肚前系上，点着火把进了隧道。
小鬼告诉黑瞳隧道里很平整，没有倒塌的迹象，黑瞳的脚下也有这种感觉。
黑瞳现在睡觉还是会做梦，他在看不见之前对事物还有着基本的认知，对此他不由得会去想自小眼盲的人群睡觉时做的什么梦，他们能感受到一部分物体，但那并不全面，比如盲人摸象。
他们能感觉到色彩吗？如何去理解那些具体存在的事物，对于抽象化的东西或许他们的理解更深，但具象化的东西应该都处于半知状态。
不说彩色，黑白又要去怎样理解，黑瞳失去眼睛这种感观后才发现自己以前对黑白的理解是错的。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东西，硬要他去形容那就是你在有光时闭上一只眼并用手蒙住，另一只处在光明里，而这时被蒙住的这只眼就是盲人们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暗；另外一只眼睛感觉就是光，那就更别说其他的了。
所以没有黑白，只有光暗，光暗共存就衍生混沌。
隧道的坡度并不大，黑瞳能感觉到下缓了一会就开始平整了，小鬼也一直在提醒黑瞳角度有没有偏差，火把的火苗一直没有熄灭，两人也都感觉到有风吹过。
在走过另一段反斜坡以后小鬼告诉黑瞳他们已经出了隧道，两人继续向着目标进发。
小鬼一路上在给他描述景色，而在路过一座石桥时黑瞳尾椎骨那有点不对劲，他停下来聆听桥下流水的声音，空气里也充斥着某种异样的气息，更不对劲的是小鬼对他停下脚步没有疑问。
即便黑瞳现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感觉变了，有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
背上的人在喘粗气，身体也紧绷，特别是双手勒得黑瞳脑子有点充血，黑瞳淡笑，转头侧眼，虽然他还是看不见，但他确信背上的人能读懂自己的表情。
“河里是不是有妹子在洗澡？”
“咦！吓我一跳！你怎么知道？”
“顶得老子背疼，你他妈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唉，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你住我床下的时候还叫人家小鬼鬼，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可现在……”
“忘锤子啊忘！你出了学校就没找？”
“毫不炫耀的说，我曾经有幸碰到过一个姑娘的衣角。快走快走。”
“放屁！没谈恋爱你艾滋怎么得的？”
“又不是谈恋爱染上的。那个，算了，你还是走慢一点，摩擦着的。”
“去你的，老子怎么会认识你这个傻逼，要是一会我背上湿了老子绝对给你扯下来。”
“别这样说嘛，大家已经肉挨肉这种关系 ，走吧。”
“那你告诉我那妹子身材怎么样，长得好看不？”
“这……怎么形容呢，血水级别的。”
“血水是什么？不是祸水吗？”
“你到底走不走的，不走放老子下来，老子自己走。”
“死一边去，我就觉得有诈，要是好看你还会催？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再bb我就把你扔河里。”
小鬼没说话，黑瞳也继续往前走，脚下有点粘，不过黑瞳想着河边嘛，肯定会湿一些，也就没管的走了。
他在失明的情况下对时间的把握并不是很准确，只是觉得过了很久背上都没动静，偶尔会听到乌鸦叫和狗吠。
黑瞳寻思这小子生啥闷气，自己也没干啥，还是他要求走的。
“要不我把你烤吃了得了，累得老子。”
“啊？”
“我说，我们歇一气再走。”
“行行行，休息吧。”
黑瞳感到小鬼的语气从极端的怒火中镇定下来，自己也没在背上感到异样，他就没多问。
两人的旅程还在继续，过了江不长时间黑瞳的眼睛不再失明，视觉回来了，小鬼的脚却还没好，而且他身上还出现了细小的银斑。
两人一路到了蚌埠，又从蚌埠到淮北，最后进到河南境内，在他们到商丘的时候，放眼望去广袤无垠的平原大地上零零散散躺着一群又一群的人。
这些群落有大有小，所有人肤色都很黄，且巨胖无比，无论男女老少，就是一些婴儿也胖得过分，衣服都穿不上。
他们躺在地上连翻身都很难，表情十分痛苦，眼睛里充斥着对食物的憧憬，他们在用很小声的河南话交流，而很多野化的肉食动物啃食着他们的躯体，但那些人没有办法去阻止。
黑瞳小鬼都惊呆了，他俩没做多余的动作，那些人也像看不见他们。
茂盛的植被上或植被下，清澈明亮的小河里，街道、广场、城市里那些破碎的残砖断瓦上，也是一样的有人。
两人一致决定不管不顾往前走。
然而越走两人越心惊，恨不得想把头皮都给揭下来，要到菏泽的时候地上的人直接多到难以下脚的地步，并且这时候的人们说的话种类变多了，但他俩能分辨出的只有四川话，其中另外一种和四川话差不多，语调不太一样。
好的是黑瞳小鬼在那些人眼中完全不存在，快到黄河边的时候他们已经麻木了；坏的是小鬼撑不住了，他的银斑已经布满全身，艾滋病毒还是搞不过嗜金虫。
黑瞳现在的体魄已经挺强，一路上的鸡鸭鱼牛羊把两人都吃得健壮，他们就是一点都没有碰那些躺着地上的人。
黑瞳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照小鬼的要求把他烧了，黑瞳借住焚烧的尸体和柴堆烤了不少串，吃得心满意足后把小鬼的骨灰收集起来撒进黄河里。
在找了处水流不急的地方后一头扎下去后，横渡过黄河，过了河再见不到那些胖人，他满身泥沙去向了河北。
整个河北被黄霾笼着，现在下雨少又整天太阳晒着，黄霾注定是散不去了，在严重的地方黑瞳走在道上和走在黑暗里没什么区别。
目前黑瞳的眼睛能看到有热量的东西，活脱脱一个红外线检测仪，再加上他在黑处和猫科动物一样能看见，尽管范围不是特别大，但也足够了。
黑瞳穿过那团模糊的黄烟到了北京，他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仅仅是地点不一样，他对自己一路上来北京的经历记得九分清晰，剩下的一分就是小鬼临终前给他说了一件事，还哼哼过一大段话。
他记不得了，也对这事不怎么在意，倒是他现在突然感觉在北京待腻了，想去看看大草原。
黑瞳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