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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回到那些秋天


时间的脚步匆匆,一晃我已步入四十岁的门槛。见过许多美丽的风景,也经历过许多难忘的岁月。我常常感恩生命的馈赠,让我拥有平淡而真实的幸福。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再也回不去那些记忆中的秋天。

望秋

我的家乡,是在鄂东北一个小山村,三十年前,那里还是一幅壮丽的田园风光。

我的父母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我和弟弟三个半大的孩子,虽则家里种了三四亩地,但是苦于劳力不足,家大口阔,粮食总是紧张的。那时候全国都一样,物资匮乏,农村家庭要想有个什么经济上的支出,总是精打细算,大多要计划到秋收之后,等卖了稻子、花生、棉花那些作物才行。

所以,期盼秋天快点来临,几乎就成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的事情。

我爸见天的在田间地头转悠,哪处的稻子黄了,预备几天可以收割;哪处的花生熟了,还要几天就可拔花生;哪处的棉花开了,安排谁哪天去捡棉花;又或者哪块菜地的菜打蔫儿,要去浇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但凡有点遗漏,也逃不过我妈这个监工,她也会跟在我爸爸后头垫补一句:“……三天后, 那怕不得行,还是早点收到家里稳当。”

我就不太注意这些,丝毫不理解农人对于自己伺弄的作物的感情。我只关心院子里的石榴啥时候红?稻田里的荸荠长得怎样了?三里畈那口野塘里的菱角是不是快老了……

秋天的美味

到田野里去,美味太多了。

秋收完了之后,田野里还有一些东西是留给我们小孩子收拾的,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趁着周末放假或者每天放学后,成群结队的在田野里扫荡。

一般情况是提个篮子捡黄豆,也有捡棉花,有时也捡红薯。

我最喜欢做的是捡花生。因为这是我最擅长的劳动了。

各家各户地里的花生都收进去了,有些花生掉了我们得把它们捡回家,这叫颗粒归仓。有些花生秧死了,花生其实还在土里面,这时候就需要用锄头把它挖出来。有时候挖出来的是花生芽,当天晚上炒着当菜吃,又是一番风味。

除了捡花生,我也喜欢挖荸荠。晚稻已经收割了,田里只有一些半米来长的衰草倒伏着,不要以为这是野草,这就是荸荠的叶子了。

镰刀一甩,我和弟弟就在田里开始挖荸荠。也许是小孩子太性急,我们总是把它挖破了。挖荸荠实在是个细致活,也费力气。但是为了吃到荸荠,有时还有慈菇,我们总是轮流在稻田里挥汗如雨。等到把沾满泥的荸荠洗干净塞到嘴里,所有的心意都会得到满足。

池塘里的野生菱角也熟了。菱角成熟其实比荸荠要早一些。吃过午饭,下午暂时没有安排什么工作,爸爸妈妈准许我们去打菱角。我们在柴堆里挑个有分叉的,绑上石头增加重量,再绑上长绳子就可以了。大家分工合作,不一会就摘了一大盆。拿回家去,嫩的就剥皮生吃,老的煮熟了,一咬一口香。

秋天的田野里有好多的美味,但是都需要我们劳动去获得。现在街上也有很多美味,甚至比我们小时候多得多,但是也不见得有当年的那个味道。

或许正是因为自力更生,通过劳动得来的才那么美味吧!

抢收

天天望秋,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跑也跑不掉。

天还没有亮,妈妈急促的催我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我的手里已被塞了一把镰刀。

“今天割两斗丘,快点趁早,不然割不完。”

迷迷瞪瞪跟着他们下了田,已经是秋日,凌晨四五点钟非常的凉爽,田野里已经能望见许多割禾的黑影。

爸爸首先俯下身去,左手一伸,右手往怀里一拉,一大片稻子就倒了。

我总觉爸爸的镰刀比我的快。我使出吃奶的劲,可是一次只能割一棵,爸爸随便一划拉就是一大片。我割稻发出的声音是“咯吱咯吱”,爸爸割稻发出的声音是“唰——唰——唰”。

妈妈割稻是无声无息的,既不像我一样的磨蹭,也不像爸爸那样的潇洒。不一会儿,田里的大片稻子就在稻茬上铺展开来。

我直一会腰,甩一甩酸疼的手臂,顺便看看还有多少稻子没有割完。

四周的田里,有麻雀在叽叽喳喳,它们怎么不割稻?

哎!我竟然羡慕起那群麻雀。

近中午了,天气炎热,汗水在我一低头的当儿冒出来,倏忽流到眼睛里面去了。我不时拿手去擦一擦,可是手上有稻子的碎屑啊,蛰得人眼睛疼!

只有在直起腰的缝隙才觉一丝凉爽。于是,直腰的时间越来越长,弯腰的时间越来越短。爸爸看我实在倦了,就叫我回去做饭。

我如获大赦,收起镰刀撒腿就往家里跑。我宁愿回家去做饭,也不愿意在太阳底下煎熬了。

野趣

双抢季节,我们和大人一样的忙。我爸爸这时候也想着法子给我们改善伙食。

最常见的是抓黄鳝。稻田里哪里有黄鳝,我爸爸最清楚。我们忙完田里的活,就看他变戏法一样的从田旮旯里揪出几条大黄鳝来。我妈妈用钉子把黄鳝的头订在木梯上面,拿个小刀一划拉,就将黄鳝活剖了,鲜血淋漓的砍成几段,晚上炒韭菜吃,那叫一个香甜。

有一次,真是幸运——我爸爸居然从稻田里捉到一只甲鱼。那只不幸的甲鱼很快成了我们的盘中餐。

盛夏季节雨少,二季稻一插,一个个池塘就见底了。水少鱼多啊!吃了饭的午后,大家相约抓鱼去。

我爸爸是捉鱼的好手,并且把捉鱼的基因一点不落的遗传给了我的两个小兄弟。弟弟还小的时候,池塘里捉鱼的冠军是我爸。后来等我弟弟他们也半大了,他们俩就被冠以鱼鹰的雅号。

都说老秦家里的两个娃子是鱼鹰,但凡水里有一条大鱼,我们家必定捉一个;假如水里有一对大鱼,那我家肯定捉了一双。你说气不气人!

好在池塘里大鱼不多,小鱼不少,不然要被村里人嚼舌根嚼死了。到了我弟弟们称王称霸的时候,都不消我爸爸亲自下水。无数个池塘就在无数个闷热的午后,被我的两个弟弟带人给端了。

你可别以为,那些秋天都是美好的回忆。

有一回,我和我爸一起捆花生。我一下手抱起一大铺,刚直起腰,一条蛇从我怀里的花生稞里哧溜钻出来,掉到地上去了。

我扔了花生稞,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爸爸一看说:“哎呀!就一条水蛇,不咬人的,不哭不哭哈!”

我不干,哭得声嘶力竭,坐在地上怎么也不愿意起来。我爸也没辙,就不理我。最后任由我哭个痛快!

啊!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走出故乡的那些秋天,我几回回扎进醉人的梦乡,不愿意醒来。醒来后,只觉得怀念,再不会有那样的画面——奶奶提着竹篮送炸粑和糖饼到田埂上;再不会有那样的画面——我爸爸挑着一担子稻穗,我在门口的高坎上大声喊:“爸爸,回来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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