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有二十多天春节就要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周家正喜气洋洋迎新年,今年却冷冷清清捱年关。
这一年,周家经历了两次巨大变故。
先是公公的桐油厂因设备陈旧,不能大批量生产,被技改更新后的厂家用较低的价格挤兑,企业无法经营下去。公公一天夜里携带两百多万与秦璐一同消失。
后是公公企业的破产直接断了周冬的资金链,周冬的工程举步维艰,只能靠八方借债,勉强维持。
这段时间,周冬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稍不如意,就甩东西骂人。他常常大醉而归,很多时候整夜整夜不回家,即使回家,也懒得与小鱼儿说上一句话。小鱼儿知道他的压力大,一直默默忍受,从不敢多言多语。
有天深夜,周冬回来,小鱼儿见他满身酒气,双腮深陷,实在心疼,忍不住了,劝他,少喝点吧,身体重要,有了身体,就有翻身的希望。希望?你说得轻巧,老子现在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还有球的希望!小鱼儿说,你还有婆娘娃儿,还有老妈,如果你放弃希望,以烂为烂,这个家就彻底完了,振作起来吧,再大的困难,我俩一起扛。周冬不屑地看着她,与你一起扛,你拿什么来扛,拿你娘家几间破瓦房?
小鱼儿脸色一下惨白了,他竟这样嘲讽自己的娘家,她恨不得上去扇他几耳光。
可为了保全这个家,她还是咬牙忍着了。
她抱床被子,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睡在三人沙发上。
她耳朵里反复回响着周冬刺耳的声音 : 你拿什么与我一起扛……?她想,是啊,我拿什么来一起扛?即使我把所有金银手饰全部卖掉,也只是杯水车薪。周冬需要的,可是好几百万呀!
她望着窗外,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不停扑在窗玻璃上,在街灯映射下闪着橙黃色的亮光。她茫然的脑子似乎在这些冰雪精灵刺激下,好用起来,倏然闪出一个念头,有了,有办法了!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
小鱼儿说,昨晚我想了个法子,可解决周冬缺钱的问题。周冬斜了她一眼,你有办法?有。我、儿子、老妈搬到乡下住,周冬到工地上住,把这套房子卖了,加上我卖金银手饰的钱,估摸着至少有个两百多万,可以解眼下急用,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
婆婆一听,连说,好、好,你看周冬这段时间愁成啥样了?鱼儿,只不过委屈你了。
小鱼儿说,妈,我也是个农村姑娘,啥委屈不委屈的。周冬,你说句话,这样行不行?
周冬睡了一觉,酒早醒了,听罢小鱼儿的话,激动地说,这个办法太好了,小鱼儿,等我翻过身来,我一定再给你买套大的房子。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
小鱼觉得,资金解决了,周冬愉快了,欢欢喜喜的日子,又会回来了。
可是,小鱼儿万万没料到,周冬早已捅了大漏子,给这个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2、
一天晚上,小鱼儿突然接到城关镇派出所电话,说周冬在高级会所嫖娼被抓,让她第二天上午到派出所领人。
小鱼儿一早赶到派出所,警官说,这是周冬第三次被抓,前两次是一个叫秦璐的女人保他出去的。
小鱼儿一出派出所,便指着周冬骂道,你既然喜欢这些人尽可夫的女人,今后,就休想碰我!
至此,夫妻感情处于冷冻,周冬也极少回家。
半个月以后,小鱼儿的怨气刚刚消点,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到她耳朵,周冬每日沉迷于大赌博,已输掉了不少钱,而且还借了不少高利贷。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小鱼儿急忙给周冬打手机,可周冬一直关机。
她立刻赶到周冬的工地。工地大门紧闭,门上交叉贴着一幅法院的封条,小鱼儿心一下紧了,打了个的士到贴封条的法院。法官告诉她,你老公欠了好多人的钱,被人家上诉了,並申请财产保全了。你来了正好,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你签个字把这几份诉状副本带回去,让他按规定时间到法院应诉。如无特殊原因或拒不到庭,法院可作缺席审判。
小鱼儿拿过副本一看,诉求标的 : 借款和利息共计八百六十万。
看着副本上的天文数字,小鱼儿感觉天上地下都在转。
她踉踉跄跄走出法院,上了短途客车。
车厢里的人大都在县城采购回大包小包的年货,人人脸上漾溢着欢乐的笑容。小鱼儿鼻子一酸,眼泪长淌,人家高高兴过年,我家风风雨雨飘摇,唉……我的年,在哪里?
小鱼儿下得车来,已是下午三点,还要徒步五里路才能到家。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往家走。此时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直扑小鱼儿身上脸上。她早上匆匆刨了点饭,中午未进食,精神上又受到重大打击,又饿又冷又虚,眼看不远处就是婆婆的家,却浑身乏力,慢慢地倒在地上。
漫天大雪,渐渐给小鱼儿身上披上一层洁白的羽毛。
小鱼儿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了,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这样睡过去,真好。
突然,她打了个激凌,不能睡过去,孩子还小!
她挣扎着爬起来,蹒蹒跚跚向家走去。
婆婆一见脸色惨白的小鱼儿,赶紧扫掉她一身雪,扶她到床上躺下。鱼儿,妈给你煮碗热汤面。小鱼儿端着面,吃了两口,便停下筷子,盯着墙壁发呆。妈妈,你从城里回来了,给我买了啥好东西?四岁的儿子欢快地跑到她面前,清澈的眼中流露着渴望。小鱼儿的眼泪一下子成串成串掉进碗中。妈妈,你怎么哭啦?儿子赶紧爬上床,用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花。小鱼儿再也忍不住了,把碗放在床头柜,紧紧抱着儿子,放声大哭起来。
婆婆吓惨了,慌忙问,鱼儿、鱼儿,这是咋啦?
小鱼儿泣不成声,妈,咱家大难临头了。周冬欠外债八百多万,被人家告了,工地也被查封了,周冬也跑了。
婆婆一听,倾刻老泪纵横,这个挨千刀的,咋跟他老汉一个样!
小鱼儿见婆婆手脚都在颤抖,怕她出事,赶紧从床上下来抱着她。两个女人就这样抱着、抱着,谁都没说一句话,只任伤心的泪水开闸似的流淌。
隔了两天,小鱼儿外出寻找周冬,晚上回来听婆婆说,今天下午家里来了几个人,都带着铁棒,凶神恶煞到每间屋找周冬。临走时放言,周冬欠了他们两百多万,如果不还,就奸他老婆,绑他儿子。
小鱼儿一听,顿时三魂吓掉两魄,赶紧到派出所报了案。可警.察说,你们这是经济纠纷,可协商解决。如果这些人真正对你实施犯罪,我们一定会管。
当天晚上,小鱼儿搂着儿子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合眼。挨到凌晨三点,小鱼儿眼睁不开了,正想眯一会,突然听见屋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汗毛一下竖了起来。
小鱼儿听见有人悄悄溜了进来,蹑手蹑脚走到她的床边。腊月二十几的夜晚,天黑如漆,小鱼儿颤抖着,历声喝道,谁!别叫,我。小鱼儿愣了几秒,你……你……你这个千刀万剐的东西!周冬抖抖嗦嗦道,小鱼儿,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眼下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和娃娃现在很危险,这些人都是高利贷放水公司的人,涉黑,他们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出。你必须尽快与我撇清关系,天一亮,我们就悄悄进城,到民政局把婚离了,然后你赶紧带娃娃回山里娘家躲起来。
周冬从怀里掏出一沓钱,这是一万块钱,你拿去暂度难关。
周冬说着说着手脚都在抖,急急从裤兒里掏出一个针管,挽起胳膊往里推。
小鱼儿问,你在干啥?
我已吸毒成瘾,现在发展到打针的地步了。
啊!吸毒,豪赌,烂酒,嫖女人,再多的钱都会投进无底洞。小鱼儿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她对这个给自己帶来噩梦的男人,已经没有丝毫好感和留念,只有无比厌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婚,必须离!而且,越快越好!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