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丁到医院时,董令昌已经从ICU转到脑外科病房了,医生说要有心里准备,师母被儿子搀扶着,哭成了泪人。
来的路上,她一直祈祷着,希望能出现什么奇迹,大家都虚惊一场。忽听医生这么一说,心完全沉了下去,身体晃了晃,又要晕倒,身边的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豆丁一看,卢业樟也来了。
看到他,豆丁心里忽然一阵酸涩,眼圈红了。他走到她身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感觉得到她的担心和害怕,她那清瘦的身子在他怀里,抖的厉害。
过了会儿,她离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努力平复了下情绪,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听公司人说,就过来了。”卢业樟避开豆丁的眼神,掩饰地说。其实,是顾西城告诉他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调查董令昌,越来越发现波诡云谲,迷雾重重。
昨天晚上顾西城刚来电话说有新发现,今天早上董令昌就出了重大车祸,这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如果有联系,他们的目的什么?他又该如何向豆丁解释这一切?
卢业樟想起昨晚顾西城的电话,他们调查了董令昌近两个月的通话记录,发现董一直和一个号码联系频繁,有时候半夜三更了,还有通话。
这个号码的机主叫田小娥,三十多岁,瑞都凤凰啤酒厂的女员工,很普通,爱占些小便宜。顾西城用了“美男计”,和她聊了了许多,发现她并不认识董令昌。
顾西城他们估计有人利用田小娥的身份证办了手机卡,和董令昌进行了一系列的通话,其目的未明,但需要掩饰。
交谈中,田小娥的一句话让顾西城有了新的收获。她抱怨说,这一届厂办做事实在拖,职称评审资料早就交上去了,到现在还没结果,又少领了几百块钱的工资了。
最后顾西城他们敏锐的发现,鬼可能就在凤凰啤酒厂。
正当他们决定从凤凰啤酒厂和瑞都生物科技这条线入手调查时,董令昌车祸了。
卢业樟暂时还没把这些事情告诉豆丁,一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打草惊蛇,二是如果豆丁问起来你神通广大,为什么不保护董令昌,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看着豆丁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十分自责,他知道董老师对豆丁的重要性。如果董令昌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他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他估计豆丁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他怕。
师母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看着豆丁,刚刚忍下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去看看他吧,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豆丁哽咽着点点头,走进了病房,卢业樟也跟了进来。
昨天下班时还和她聊天说笑的一个人,现在却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地躺着。
她俯下身子,刚想摸摸董老师那缠满了纱布的手,主治医师忙止住了她:“现在他的任何一个部位,你们都不能碰。他的十四根肋骨,断了十三根。”
豆丁听着,泪如雨下,心如刀割。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呀!
“致命伤不在这儿,而是头部。”那位主治医生面色冷峻,“由于撞击太严重,病人的脑部全是瘀血,瘀血会引起颅内高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你们的治疗方案呢?”卢业樟语气礼貌而严厉,他最见不得医生的冷漠了,如今,事关豆丁,他更是事事上心。
主治医生语气凝重:“我们已经联系了帝都医科大学了,他们正派人过来。目前只能看病人的造化了。”
一向注意形象的董师母闻言大哭了起来,拉着医生的衣袖不放下,“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他还不到六十岁呀!”
豆丁看她哭得这么伤心,知道她对董老师情真意切,但又想到前一段时间,她打折了董老师的胳膊,又觉得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董令昌的儿子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五官和父亲很像。
他似乎对豆丁有种敌意,面对着豆丁,他一直冷着脸。他不言不语,一直默默的陪在母亲身边,安慰着她,能看的出,他和母亲的感情非常好。
“你爸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罪?他会疼的。”董师母泣不成声,软软的靠在儿子身上,如果不是儿子一直搀扶着,估计她早就瘫软在地了。
“你一辈子没受过的罪,这段时间都受了。”董师母一边哭着,一边数落着,“你怎么越老越不中用了?前几天跌断了胳膊,现在又受这罪,你到底怎么了?”
豆丁正在和医生交谈,闻言一愣,跌的?董老师不是说胳膊是被师母打断的吗?
其实她心里一直也都有点疑惑,夫妻之间即使有再大的矛盾,妻子也不会把丈夫打的胳膊段腿折了吧?反过来倒有可能。
但当时董老师说了,她也就稀里糊涂信了,没多想。
现在细想想,不可能的事,但是董老师为什么要骗她呢?她转过了身子,问道:“董老师什么时候胳膊断过?”
“一个多月了。”董师母想起董老师那天的样子,又哭了起来,“那天他破天荒的一晚上没回家,第二天回来,满脸青紫,胳膊断了,说是自己喝醉了,从天桥上跌了下来。我要带他去医院,他不去,就在楼下的小诊所处理了一下。”
说着说着,董师母泣不成声,“他那人,从来都不麻烦别人,有什么都自己忍着。怎么老了老了,却要遭这样的罪呢?”
“妈,那次爸爸的胳膊不是跌断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儿子插了句话。
师母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你爸告诉你的?”
卢业樟忙问:“董老师说了什么?”
“我只听到了爸爸说,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我不要命了。”他想起那晚爸爸激动的样子,眼圈红了,恨恨地望着豆丁。
见状,师母忙道:“你这孩子,你别误会,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我都知道,你就是太惯着我爸了。”儿子喊着,眼里都是泪。
豆丁听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董老师为什么要撒谎?她皱眉沉思了片刻,没想通,暂时也没时间去考虑那些,现在救人要紧。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放弃。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对她有太多太多的恩情了,他于她,亦师亦父亦友,那样一个大男人,耐心慈祥,俯下身子,控制着脾气,把她从一个职场小白,一步一步地培养成了现在独挡一面的职场悍将,其间,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她最清楚。
豆丁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次为了给她挡酒,他喝的胃出了血。那天公关部和发货部联谊,席间发货部一个领导见豆丁面嫩,又那么漂亮,三番五次找豆丁喝酒。刚入职场,豆丁那性子非黑即白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她直接甩了那人面子,那人阴沉着脸,场面一度很尴尬紧张。
董令昌是知道的,那人的背景深厚,豆丁刚来,不知其中水深浅,他站起来陪着那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那人气消了为止。
后来时间久了,豆丁才知道,因为胃不好,董令昌是很少喝酒的。
此等情分,豆丁怎能忘记?她想了想,拿出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心里忽然不慌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外公在,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这一次,是不是也这样?
卢业樟听她喊外公,想阻止,但已经晚了。想了想,算了,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