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已经八十九岁,在村中算长寿老人。
自上年我从学校回来就发觉她记性已不太好,而今年再回来,阿尔兹海默症完全侵蚀了她,连我都不再记得。
我每天见她,她对我总有不同的称呼,翻来覆去都是奶奶、爸爸、姑姑、还有我,我们儿时的乳名。
我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明白和她理论已是毫无意义,她总是转头就忘;明白她经历岁月沧桑,如此就好。
她亲眼看着三辈人出生抽枝,而三辈人,我现在还无法准确体会它涵盖的意义有多大。
姥姥彻底老去了,上帝残忍的抹去了她骨子里的灵性,让她变成痴傻的行尸走肉,让人只留叹息痛心的权利。
我默默不言,但清醒地感觉到父母虽然对这份亲情依旧珍惜,却已然厌倦了这副日益衰老的身躯。
当对待一个嗷嗷待哺的幼童时,你还可以期待他的成长,就像憧憬一颗种子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可面对一个老人一天比一天深些的皱纹,一日比一日幼稚的心灵,你就只剩胆战心惊,只剩沉重哀思,像吸食精神鸦片一样不断重温那些已然虚幻失真的美好记忆。
这些我都明白,也能理解,但我还是怨恨时间之神的苛刻,他从来不对任何人仁慈,在展现给我缤纷未来的同时,又令我袖手旁观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之门。
既无纯粹的甜,也无纯粹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