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西安的天气还没有步入暖春，西安好像也没有暖春。白天的阳光晒得人有点焦躁，室内的暖气和屋外的阳光实在让人没感受到冬日的氛围。可是晚上的冷又有点渗人，我还记得在那条以前少有人来往的路上，那路灯昏沉沉的，地上掉落着枯黄的叶子，风一吹过叶子与地面的摩擦声，让我以为这又是一个叶落花黄，凋零谢幕，生机渐失的秋日。
我跟小玖并肩在人行道上走着，说来也是奇怪。这条老路修好了再拆，拆好了再修，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小玖开玩笑的说流水的路人，铁打的工程队。其实我觉得还好啦，再怎么不济现在走的人行道比以前新了不少。
小玖今天突然在上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问我有空吗想一起聊聊。没多想我就应了，因为回西安这段时间我也正想找人吐吐苦水。见到小玖，她穿着一件过膝的米白色羽绒服，黑直的长发及腰，双手插在口袋里在路口低着头来回踱步，时不时的用脚在虚空里踢着，好像前面有什么石子一样。
“嘿”我悄悄走上前去，站在离小玖两米左右大声的跟她打招呼。小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站在她面前，一脸平淡也没说什么话。夜晚的天气冷的有点渗人。
“你说现在这社会，好人是一种称赞吗？”并肩走了有一会儿小玖突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我沉默了良久只能给一个不明不白的答复，因为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社会好人算不算一种褒奖。
“以前，父母告诉我要做一个好人，后来课本告诉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再后来，良知告诉我，不要做一个坏人。”小玖一边走一边说着，我听不出她是愤怒还是激动。她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说今晚准备吃什么。可是从她连停顿都没有的语气里我知道她此刻是憋屈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激动而是一种有气不知像那里发的憋屈。
“古人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其实有时候越是蛮不讲理的人占了便宜，讲道理的人总是吃亏。雷打真孝子，发财狠心人。”我没有去安慰小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从我认识小玖以来，所有人对小玖的评价都是出奇的一致。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只要你开口求助，她就会使出全力帮你的好人。
我很反感大家称赞小玖是个好人，我知道大家为什么要让她成为一个好人，因为只有一个好人才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
小玖很累，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点佝偻的背影，慢慢慢慢的朝前走着，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好像很多东西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步履蹒跚。
“小玖啊，有时候你得学会拒绝。拒绝别人的请求，拒绝父母的催促，拒绝这个社会对年轻人的绑架。”我实在不敢再看着小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就像一个行之将木的人一步一步在走向末路。
我在小玖的身上没有看到生机和希望，我满眼看到的是疲惫，是一个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囚徒，无法挣脱来自他人和社会道德上的枷锁。
夜晚的风吹得人有点发冷，我看着小玖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高中我认识小玖开始，也可能更早，小玖就注定了今天这般模样。
“你怎么这么慢，快点走啊。”小玖恍然发现我已经落在她后面，转过头来让我走快点。我加快了步伐，走到小玖身旁继续跟小玖并肩走着。
“小玖”
“怎么了”
“累了就出去走走，散散心”
“嗨，没什么事，以前班里同学总说你懂得道理多，今天就想听你讲讲道理。”
“以前那不是自己自以为是，好为人师嘛，动不动扯什么大道理，现在发现道理懂得再多，依旧过不好生活。”
身旁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吹动着道沿的树叶哗哗作响。我和小玖就这样在这条路上走到头再从头走到尾，也不知道走了几个来回。
“我跟我爸说，我压力大，我爸说我矫情，他们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都没叫声苦，我现在吃穿不愁还成天喊累，就是吃不了苦。”小玖终于开口谈了一点她的不顺心。
然而这一开口却让我不知如何作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也苦恼这个问题只能硬着头皮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长辈总觉得我们是温室的花朵，禁不起风雨。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只要努力就能绽放，我们这个时代除了你要绽放，你还要绽放的夺目光彩，绽放的绚烂璀璨。”
这晚其实小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说别人总是找她帮忙她不知如何拒绝，说父母总是催她结婚，说自己到现在还一无是处，说难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缓解。我没办法给小玖她想要的回答，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没有谁能体会谁的感受。我只是默默听着，静静走着，夜晚人很少，风很冷，话很多，唯独没有快乐。
我一直觉得夜晚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段，因为只有夜晚，自己才属于自己。也只有夜晚，小玖才能这样跟我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溜达，闲聊。
小玖走了，送她去车站的时候，我走在她身旁，她的背还是有点佝偻，步伐依旧沉重。我明白小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听她的话，听听一个好人的矫情。
我看着小玖上了车，车上只有小玖一个人，小玖坐在靠窗的位置跟我挥了挥手，我也挥了挥手，车子启动向远方离去。
看了看表，2022年2月29日11点60秒，送走小玖，我也扫了一个单车紧了紧衣服骑着车回了家，明天还要上班呢，再不睡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