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妻子的坟头,余从德内心有千言万语,都想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从登三学习不佳,到三妞急着要上学,到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建三的哭闹,到自己身体出现状况,到自己辞掉县城教书的行当等等等等。
余从德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这个家没法过了,说一阵哭一阵。
北风呼啸着,大雪此时越下越紧,余从德身上的棉袄已经早已落满了白花花的雪粒。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余从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是办法,该回去了,只有自己振作起来,这个家才可能有点希望。
于是他站起身子,朝着老伴的坟头鞠了几个躬,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堆积的雪花,转身大步地有力地离开这里。
他知道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家里的事还要等着他这唯一的一个大人来当家呢!
想到这里,余从德的步伐迈得更快了。
回到家的父亲,又遇着这个二儿子这么不醒事,说什么不想去上学了。父亲气得直打哆嗦。
为了让这个二儿子上学,只好委屈三妞在家里干家务,做农活,带小弟。三妞不止一次地给我说想去上学,可这个臭小子现在竟然说不想上学。
他真是 不知好歹啊!
余从德正在想着这些事时,看见三妞从外面有气无力地外无力地进了家门。
回到家里,三妞看见父亲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正在用力地咳嗽着,青筋暴起,脸色憋得通红,
三妞赶忙去给父亲倒了一杯水,递给父亲。此时三妞觉得是时候问爸爸,那些骂二哥同学嘴里的话的是真是假了。
三妞鼓起勇气地试着小声地问爸爸:“爸爸,我爷爷是地主吗?”
爸爸一听三妞问出这个问题,突然一怔,他先是瞪着三妞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目光又转向别处,他眼神里好像有很深邃的东西,根本让人捉摸不透 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咳~咳~咳~”父亲不住地咳嗽着。一时说不出来话。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是有人说什么吗?”父亲很紧张地反问三妞。
三妞只好把早上他看到听到的事情,给父亲讲述了一遍。
父亲听了三妞说二哥被同学欺负就是因为遭人唾骂的事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是他又不愿提起过去的事,不愿告诉三妞为什么那些人会叫二哥是“财主的兔崽子。”
因为那是一段伤心的过往,那是一段锥心的痛。
那段痛处比现在过的苦日子还要苦呢!
那也是父亲心中的一块伤疤。不敢轻易去揭开一旦揭开,会疼痛无比的。
余从德仍然不愿意讲这些伤疤。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只要我不说,孩子们不会知道,他们的心里也不会留下什么阴影的。
父亲这样想着,决定不告诉孩子们。于是父亲就说“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呀!别听那些孩子们胡说八道 。”
眼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夜幕已经开始拉上了它的帷幕。三妞明显感到父亲的情绪开始焦躁起来。
终于父亲憋不住了,说:“走,三妞,咱们一起出门去找找这臭小子。”
三妞就等着父亲这句话呢!
夜已经黑得需要人使劲睁大两眼才能去辨别前方是什么东西。
还好的是白天下了一天大雪,地上有雪光泛着白,映照着夜色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父亲口袋里装着一盒洋火,准备实在看不见了,点着火来辅助照明。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一个父亲,一个小女孩,就这样满村子里交替着呼喊着二哥或者登三的名字。
“登山,你在哪里?快回家吧?”一个粗声粗气的沙哑的无力的声音。
“二哥,你在哪里?你冷不冷?回家暖和暖和吧?”一个稚嫩的尖细的声音。
这父女俩的声音在这凄冷的寒夜里,就像两声划破长空的电流,在整个东余村颤栗着,回荡着。
“这小子能躲在哪里去呢?”
“平时学习上如果有这么机灵也好了。”
父亲愤愤地说着,他又开始咳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