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张爱玲小说《茉莉香片》前四段,主要描写男主人公聂传庆和女主人公言丹朱的外貌,将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样态展现在我们读者面前。可见《小说<茉莉香片>读书笔记(一)相由心生:外貌描写》。
其中,聂传庆除了一副似乎不太协调的长相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的耳朵有点聋。耳聋并非天生,是被他父亲打聋的。
聂传庆,一个仅二十岁的男孩子,却显得有点老态。可是从身子骨架上看,又像是十六七岁未发育完全的形象。加上耳朵有点聋。这些都是聂传庆心里的痛。
内心的痛点,挟裹着自卑情结,使得聂传庆看不得那些健全美丽的女孩子。
比如他不看言丹朱。如果看了,聂传庆会对于自己分外的感到不满意。
聂传庆和言丹朱巧遇的公共汽车上,张爱玲描写他们之间短暂而精彩的对话。
我们读者从聂传庆和言丹朱两人对话中,完全看得到聂传庆内心的自卑情结,作着祟。
小说的语言描写,把聂传庆的人物性格,像是拿出一面镜子,逐一照见。
公共汽车上,聂传庆和言丹朱两人的对话,谈到三件事情。
三件客观存在的事情背后,无一不透露着聂传庆否定一切的性格。
所有的否认,来自内心的自卑,再由自卑衍生出来怨恨、愤怒等负面情绪。
两人以语言对话方式,谈及的第一件事是关于本学期选课程问题。
选课问题,最终要引出一个重要人物即言子夜。言子夜不仅是学校教文学史的先生,他还是言丹朱的父亲。这是所有人明知的部分。
然而,有阳光,也就有阴影。有“明知”身后,隐藏着一段罕为人知的过往。那是言丹朱并不知的——发生在她父亲言子夜与聂传庆妈妈冯碧落之间的爱情故事。
父母上一辈的这段爱情,终是没能结成美好“果子”,但这却是聂传庆心底拔不掉的“刺”,除不去的“梗”。
为什么言子夜不是他爸爸?
假如,聂传庆是言子夜的孩子;
假如,聂传庆代替言丹朱出生;
假如,聂传庆成为言丹朱的哥哥。
那么,聂传庆便觉得他的命运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现实生活里,一旦出现太多“假如”,只会徒留满身的遗憾和怨恨。
因此,聂传庆不喜欢言丹朱,甚至恨她的存在。
他们谈及的第二件事是言丹朱把她被男同学暗恋的事告诉聂传庆。
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这代表着信任对方。
言丹朱对聂传庆能守秘密的信任,传递到自卑到骨子里的聂传庆那里,他收到的却是一份嘲讽:他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所以有秘密都无人可传说。
另外,聂传庆把言丹朱的一句“因为我把你当作一个女孩子看待”,更是像碰触到他致命的软肋。
聂传庆的回复里,要么“酸酸的笑了一声道”;要么“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要么“半晌不作声”。
心理学上,自卑存在,将产生对自我和对他人的攻击。具体表现有自我否定、自我放弃等。对别人,亦同理。
以言丹朱的性格看,她说“我把你当作一个女孩子看待”,并非如聂传庆自认为是对他长得女性化的诋毁。
事实上,言丹朱说的,只想要避免她正烦恼着的男女同学暧昧关系。
聂传庆的自卑,不由自主地曲解言丹朱的本意。怨恨就在扭曲中一点一点积攒着。
第三件事是言丹朱鼓励聂传庆尝试多交朋友,可以邀请同学们去他家的网球场打网球。
聂传庆笑道:“我们的网球场,很少有机会腾出来打网球。多半是晾满了衣裳,天暖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煮鸦片烟。”
看,聂传庆的回话,把言丹朱的好意,完全堵得水泄不通。
公共汽车上两人交谈,言丹朱说一句,聂传庆否定一句,或者直接堵回去。
自卑的人,不给别人机会的同时,更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言丹朱难堪。她说:“你老是使我觉得我犯了法……仿佛我没有权利这么快乐!其实,我快乐,又不碍着你什么!”
有语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们也许看不清楚存在于自身的各种性格,但是从小说和故事的人物,通过作者语言行为描写,我们就能看清楚自己。
这是小说和故事的内在价值。
当然,还需要作者把小说和故事的人物刻画得生动形象。
最后,言丹朱下车前,聂传庆说:“知道你有个好爸爸!什么都好,就是把你惯坏了!”
这个“好爸爸”,是聂传庆内心的渴望,也是他对现实中的爸爸的无声抗议。
读到小说这里,我想大家对聂传庆很难产生好感。
但是,继续读下去,读到聂传庆原生家庭,也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看见。
与其说,聂传庆是上一辈情感代偿的牺牲品,不如说他缺乏了跳脱命运桎梏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