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奇怪!
在学堂里,家庭里,并没有人刻意教导过鬼神一说,却让每个人颇为敬畏。这大概就是我们常常提起的一词,名为文化。鬼神的学问和志怪传说,当然不是中国独有的底蕴,遍看万邦,无不存在。但是要是说起研究的深透和传承的广远,中国必为先驱。自上古时代,中国便诞生了一系列的志怪传说,此后多加完善,竟成学问。学问走的多了一步,也便成为了封建迷信。
我的家乡在安庆边陲的一个小乡村,有多小呢?二十几户人家,就是这个村庄的全部内容。因为道路的不便,依山傍水,这里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之所。也正因为此,在这里的封建色彩仍然强烈,鬼神之风,亦为盛行。
村庄颇为小巧,人丁却为兴旺。自初代迁徙至此,已经由当年两户人家推衍到了现在的二十多户,子辈却更见繁荣。而在村庄里背山向水的一片平坦地带,就是我们这个宗室的祠堂,祠内供奉神龛和宗族族谱。几十年,有多次的修缮,最初的设计更为古朴,一间主室和一个不见光的耳房,供奉着所有的神龛。因为雨水,耳房坍塌,几年前在它相对的一面又从新建了一间,可是神龛几十年的供奉却从未该换过。
从我记事的时候,祠堂就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村庄里的大事,照例是要请出祠堂里供奉的神龛的。每逢人家建屋起址,必然是先问过了神位的,约定了地址和时间。等到了筑基那天,还要把神龛请到施工的场所去,大体是为了镇压土里可能埋葬的尸骨邪祟的。房屋落成时也是要再一次吧神位请了去,这样才可以保障新房的安好,以作祈福的愿景。住进去也必有讲究,务必要再一次向神龛问了时日,挑选一个吉日。而婚姻嫁娶的事情,就更要请示神明,以作定夺。
村庄里的很多的节日,也是照例在一起度过的。尤其盛大的是清明和春节,一为告慰死者,一为祈福生者。祠堂主室有齐顶的大门,平日里不会开放,只在春节那晚取下大门,用桌子拼接起来,也便成了一个大的案台。那一晚,我们称筹年,要等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来了,才能一起告慰祖先,以祈来年的风调雨顺。清明时分,虽然不会打开铁门,但是照例是从祠堂开始祭祖的。清明要挂清明旗(一种多色的彩条),等到节日次日,大概就可以看到整个铁门上都飘扬着另一番的色彩。
祠堂中只供奉四台大神龛,还有一台略小,常年供奉在外公家。我常常是觉得,后来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这一台神龛而起的。
神龛供奉,照例每天都是要上贡的,每日如此,也便成了习惯乃至是传统。所以在外公一家乃至母亲,都有种对神的崇拜。村子里的人,大多只在一些生活大事上去求神拜佛,但是在外公家则不论大小了。乃至于人的一点病痛,事情的一些古怪,都会被拿去请示神的旨意。而与之相对,则是驱鬼招魄。鬼神的思想,总是会觉得生人的病痛,多是死者的魂灵的不忿招致的。从小,招魂这一行为,其实对我而言是习以为常的。还有很多与之相关的神鬼的神话和故事,都是在那个时候给我的记忆留下了影响。
鬼神的信奉,却也可以从外婆和母亲的行为种种瞥见一二。人要是生病病痛了,或是年老体弱了,就越是相信鬼神一说。外婆最后的命运很凄惨,而他的独子的生活也不如意,这大概是那段时间频频问神的缘由吧,好像是从神那里才能找到对生活的宽慰。
虽然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因为教育让我天生对这些有些反感,不是唾弃,更多的是对这些相信的人的一种同情。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有苦,我想大抵是没有人愿意相信鬼神的。我心里常常害怕有一天母亲会变得和外婆一般痴迷的,但是最后好像还是可以看到端倪了。想想外婆去世两年了,这个家里不管大小都是母亲操劳。而在年中发生在至亲之人身上的种种不幸,更让她身上的压力和心里的苦痛增添了几分,也让她更加的信奉鬼神一说了。我想,看着她这般迷信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但是劝她不要去信奉那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了。至少她还能从神那里获得心灵的告慰,那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人一旦有了苦难,神鬼就开始泛滥。鬼神和神龛故事,填补了记忆中的一方角落。几十年了,我还是很难去相信鬼神一说的,只是对于父辈,我想这大概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不理解,但是我亦不去打扰,面对两代人的隔阂,我觉得需要给彼此一些尊重和空间。
有人的地方,就有鬼神;有神龛供奉的地方,或许也有一代人心灵的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