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山谷,二人正欲上马,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叫道:“这小子就一人,没有带那帮手在身边,不必怕他,兄弟们都出来吧。”
说罢,自山道两侧窜出几名汉子,前后也赶来几名汉子,加一起十二人。个个手提单刀,身穿白色大褂,背后印有“刀”字字样,显都是马刀帮的弟子。
高手长枪一摆,护在云游身前,大喝一声:“你们是瞎么?当我不存在吗?”
马刀帮弟子看了看,忽而齐声笑道:“哈哈……我当是谁,这不是在那离城混不下去,又投靠了三教九流的瘦竹竿么?”
高手听他们识得自己,颇为得意,长枪拄地,嘿嘿笑道:“既然你们听说过我的大名,那也算你们还有点见识。让开道来,我便放你们一马,饶你们一死。”
马刀帮弟子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这么多年你功夫不见长进,脸皮倒是厚的厉害。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单枪匹马的出来护主?三九教倘若无人,不如投靠了我们马刀帮门下,让我们来教教你如何习武,哈哈哈……”
旁门左道非以武功闻名于江湖,而是以各种花里胡哨的小伎俩被取笑于江湖,武林各派闲聊时,也往往拿他们作为笑料谈资。
江湖上知道旁门左道里有一个瘦竹竿的也不少,是以马刀帮弟子知其根底,形同于无。
他们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了魔教小贼幕云游。
云游和高手被他们圈在垓心,嘻嘻笑道:“列位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三九教和你们马刀帮可没有什么过节。”
“呸,你小子投靠魔教助纣为虐还想赖么?杀害我们弟子,还留下无相圣殿幕云游到此一游几个大字。字能作假,人我们还不认得么?哼,你今日是你的帮凶不在,害怕了不敢承认吧?”
马刀帮弟子言之凿凿,握着明晃晃的单刀欲要动手。
云游想这一切定是和那魔教有关,只是他们口口声声说见过我,又什么帮凶是什么意思?这魔教是敌是友?意欲何为?
当下也不及细思,只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头绪,立时伸手阻道:“诸位且慢,我与你们马刀帮无冤无仇,没理由要杀害贵帮弟子,定然是有人要嫁祸于我,不要上当。”
“呸,方才在城口连礼物都收下了,做得出来就不要不敢承当。”
云游一惊,心想原来这一切也是魔教安排好的?这好人让我做,恶人也是我,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兄弟们,少跟他废话,这小子滑头的紧,定是有意拖延时间,在等他那帮凶救援,直接砍了便是。”
其余弟子点头应道:“有理有理。”
说罢,十二人单刀一横,大跨步向云游高手二人杀了过来。
高手一把将云游提了上马,大叫道:“军师快走,这里交由我来抵挡。”
云游被他一提上马,心头一震,万不料这呆子平时说话呆头呆脑的,关键时刻还挺有义气。
但见高手长枪摆在身后,猛地向前平刺过去。迎面的马刀帮弟子还离他枪头尺许,不意这长枪陡然又长出两尺,“呲”的一声,银枪穿喉而出,登时鲜血“滋滋”外喷,从那人喉头处迸发出来。
原是这长枪手柄处暗藏了机关,只要一按又可长中加长,那马刀帮弟子怎也不料还有这样的枪法,当即中招。
余下弟子见状,都不由得定下脚步,心想这瘦竹竿还有这样的伎俩,可不得大意了。
他们有所不知,高手早已非昔日之高手,在经过白煞星孤魂的调教后,三九教弟子武艺均有大进,连云游也吃了一惊,大赞道:“高手不愧为高手。”
高手嘿嘿一笑,大手往云游座下的马屁上一拍,两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一同发足向前奔去。
云游勒紧缰绳,身子一倾被这突然的发力向前带出。
马刀帮的弟子回过神来,转向云游杀去。
高手眼疾手长,手握长枪末端,凌空一摆,“啪啪”两声扫在两名马刀帮弟子的小腿上,立时倒地,使他们不得追上。
云游骑在马上,回头一看,却见另有四人跃了上来,那四人中有两人飞身在自己左首半空,另两人奔在自己右首侧后,挥刀斩落。
这四刀下去,云游势必被砍个七零八落。
高手一人难敌八手,既照得过左首两名弟子,那右侧的两名弟子也决计是照不上的。
情势危机哪容他多想,只见左首两名弟子“呲”的一声被他银枪自后背透过前胸,又自前胸刺入了前一名弟子的后背。
二人被长枪串在了一起,宛如糖葫芦凝在半空,血如糖渍。
高手长枪一转一抖,自那二人胸膛中抽回,霎那间两具尸体扑倒在地。
白马受惊长嘶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见白马四足起跳,即要跃过尸体时,右首侧后的两名弟子眼见追不上了,飞刀掷出。
只听白马发出凄惨的嘶鸣之声,登时后腿被这掷出的单刀斩断,血飞溅了高手一脸。
这一下人仰马翻,云游跌落地面滚出数丈之遥,脸和手脚都是擦伤不轻。
右首那两名弟子追将上去,拾起单刀向跌在地上的云游砍去。
高手见状,大跨几步,长枪伸到两人头部之间,左右一拍,“啪啪”两声,两名弟子定于当地,单刀脱手,“呛啷啷”一响,身体也向侧倒在两旁。
云游惊魂未定,瞧见高手满脸都是鲜血,不禁关切道:“你……你受伤了?”
高手嘿嘿傻笑道:“军师,你脸被擦伤了,快快骑上另一匹马儿先逃。待我料理了他们再来会你。”
说罢,身后弟子再次追了上来,高手大手一提,将云游当小孩似的拎上了马背,再拍马屁,黑马便载着云游发足向前狂奔。
留下高手一人断后,长枪双手交合与余下六名马刀帮的弟子打在一起。
云游抓紧缰绳,抱住马颈,马蹄不住“得得”狂奔,不多时便将高手和六人甩的人影也不见了。只剩下云游自己和这黑马在这茫茫的大道上,甚觉孤寂。
云游“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想起方才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不知高手能否敌他们六人得过,一想到他满脸鲜血已然身负重伤,竟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喃喃自语道:“他是来保护我的,我若然回去也是白白送死,浪费了他的一片忠心。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也算是忠臣烈士,不负了顾姐姐所托,我且厚葬他就是了。”
自我安慰一番,喝马走出了几步,又自顾念道:“高手虽是下属命不足惜,但也重情重义,为了我不顾个人生死,我又岂能见死不救一走了之?奶奶说做任何事要凭良心,我这样良心能安么?”
想到此节又掉转了马头,忽地“啊唷”一声,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又想到适才被砍去双腿的白马,那惨状历历在目。
自己脸上一点擦伤便这样疼痛,若然回去被逮住了,那帮人定也将自己像砍那白马一样砍在我的双腿上。或许还不止,手上,身上,头上也来这么两刀,那种滋味,想来定是不好受的。
云游于死来说倒是不怕,但怕疼却是真的。
想到这些人的手段,自我开导道:“呸,我是何许人也?小人小张仪,什么狗屁兄弟义气,还是自己小命要紧。”
这小人小张仪是他遮风避雨的保护伞,每每良心不安便拿出来当作逃避问题的借口,百试不爽。
再次掉转马头欲要逃跑,只是黑马虽是在向前,却只缓缓走动,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连走也不走了。
云游不住勒缰绳,双腿急夹大声叫“驾”,这黑马依是不动。
他跳了下马,绕到马后狠狠踢了两脚,黑马垂首而立浑然不理。
云游正自诧异,想是什么缘由时,陡然见得马头下似有水滴在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寻迹看去,云游不禁心头一震,但见那水滴却是自黑马的大眼中流出。
这黑马黑漆漆的眼珠里明晃晃裹着一圈泪水,沿着下眼睑依痕下滑,这千真万确是马在流泪无疑了。
云游惊得呆了半晌,蓦地恍然,心道:“是了,这黑马和那白马原是那山大王从北夷商人那里购来的,后来送到了顾姐姐手里。此二马极通人性,忠诚护主又极重感情,日行千里不知疲倦,实是稀世之珍。
方才被砍掉双腿的白马是雌马,和这黑马本是一对,定然是这黑马见白马被那些人所伤,心中不忍抛下它的另一半一走了之,这才会固步不前,伤心落泪。
这黑马送我到此是为尽主人之忠,不肯再走是不想负了对另一半的情义,这当真是让它在忠和义之间做出生死抉择啊。”
云游心中一阵酸楚,想这畜牲都如此重情义,若然自己抛下高手不管,岂非是连这畜牲也不如了?诚然自己是小人不假,小人可以做,但畜牲却是万万做不得的,何况比之畜牲还不如,我小张仪还不致不堪到这般田地。
他兀自想了半天,长叹了口气道:“哎……也罢也罢,是去是回,由你来定,是生是死,且看天意。”
说罢跨上马背,双手一张,冲着黑马道:“兄弟,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往哪走去?”
岂料云游这一撒手,这黑马立即掉转马头,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发足向后回奔起来。
云游身子被它一带,伏倒在马背上,慌道:“兄弟,你可要想清楚了啊,咱这一去可就回不了头。你去是殉情,我去算是干嘛去了?逞兄弟义气么?还是和你比谁更有情义?”
他想了一会,忽地大叫道:“唉,不对呀,你是为了雌马,是为女的,我他妈回去却是为了一个傻大个,是个男的。停停停,我小张仪贪财好色不假,但不好男色,这口味太重了。”
云游口中这么说,心下却宽慰不少,想这不是我的本意,乃是受人所迫,不对,是受马所迫。
我可不想做什么有情有义小张仪,听着多矫情,还是小人小张仪听得顺耳舒服多了。
黑马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四足卯足了劲“得得”一阵狂奔,过不多时便即又奔回了原处。
云游跳下马来,但见尸首堆地,血迹斑斑,那被砍掉后足的白马还在原地发出痛苦嘶鸣之声,唯独不见高手尸体。
心下一松,料想定是高手功夫在这些人之上,把他们杀了干净后,径自离开了。
想不到这呆子看着不靠谱,功夫倒也不错,只是不知他去往了何处?
正自想着,云游蓦地瞧见了地上的长枪,长枪已被鲜血染红,长得不能再长,除了高手也找不到其他会使的人了。
枪在人在,枪……还在,人又去了哪?
云游这念头一闪,心下竟为这呆子烦忧起来,四下急得团团打转,却不见任何活人身影。
他看到有六人尸体聚在了一堆,其间一只脚伸了出来,硬是比其他尸体长了一截,趴在尸堆下一动不动。
云游登时一颗心沉了下来,赶忙跑了过去,将压在上面的尸体一具一具推开。
口中不住叫道:“呆子,你可不能死,不能死……”
待得将尸体推开后,那趴在下面的尸体赫然便是那瘦竹竿高手。
云游将他身体扳转,但见其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他蹲下身子,看着高手尸体本是难过,细瞧了几眼后,又有些生气,拍了拍高手胸口,长叹了一声:“哎,想不到兄弟你这么薄命。我还在为你和大小左的事犯难呢。现在也好,你是没那个福气,那便让我来替你好好照顾她们吧!”
说罢,高手倏地坐了起来,嘿嘿两声笑道:“不必麻烦军师来照顾,我还没死,没死……”
云游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你这小伎俩还想骗我?我玩装死的时候你还……”
想到他比自己大,便不再说了。
“下次装死的时候,注意把笑容收了,这么大的破绽你也能留出来。别人是死不瞑目把眼张开,你是什么死法?含笑九泉么?死了还笑的那么欢?”
这呆子在云游将他身子扳转的时候便一直在强自憋笑,脸部表情虽然暴露了,总算是把声音憋了下来,要不云游也会被他吓一跳,还道是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