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这个精灵般的可人儿,她以冰清玉洁的身姿,装点关山,赢得古往今来无数诗人的赞美。
在卷帙浩繁的咏雪篇章中,有这样两首小诗,或许跟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比起来,它们并不足够经典;或许它们也远不如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样粗旷和豪壮。它们甚至没有正面写雪,既没有色彩的刻画,也不作姿态的描摹。
那它们究竟是什么韵味?我们且读来。
这第一首是袁枚的《十二月十五夜》,此诗是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袁枚61岁侨居江宁,小住仓山畔时所作。
《十二月十五夜》
清·袁枚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整首诗描绘一幅了夜深人静,但更鼓阵阵,吹灯欲睡,月照雪映窗更明的美丽夜景图。全诗简洁晓畅、清新自然。
闷声的更鼓从远处一阵紧一阵地传来,忙碌的人们陆续入睡,市井的吵闹声慢慢平息下来。诗人也吹灭灯烛准备入睡,但灯灭后却发现房间更亮了,原来因为夜空正高悬明月,大地又撒满白雪,明亮的圆月与白雪交相映照在窗上,使房间显得比吹灯前还要明亮。
全诗虽是诗人“独”自赏雪,或给人“幽”、“冷”之感,但这种“孤独”和柳宗元的《江雪》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一来诗人没有苏东坡、柳宗元那样的贬谪经历,二来诗人热爱生活,“小住仓山畔,悠悠三十年”,这一年中最后一个“十五”,既有明月当空,又有白雪洒地,对诗人而言可真是一生少遇的良宵。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尤其最后画面定格在“月照一天雪”,准确地表现出诗人映雪赏月的独特感受,画面之中既有实景,又传达出诗人自得其乐的生活情趣。
我们知道咏雪诗中写夜雪的不多,因为雪无声无味,只能从颜色、形状、姿态见出分别,而在沉沉夜色里,人的视觉全然失去作用,雪的形象自然无从捕捉。
然而,富于创新的白居易和袁枚都能从这一特殊情况中,跳出正面描写的窠臼,采用侧面烘托,从而生动传神地再现出一场夜雪来。
袁枚写夜雪侧重视觉的“静”,白居易此诗则在听觉的“动”。一动一静,饶有趣味,就像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
那么同样是深夜的大雪,在诗人白居易笔下又有怎样的情感呢?
时光回溯到唐宪宗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去岁白居易因上书论宰相武元衡遇刺事件而被贬江州司马。在寒冷寂静的冬夜中,诗人看见窗外积雪有感而发,孤寂之情溢于言表。
《夜雪》
唐·白居易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夜卧枕被如冰,不由让诗人很惊讶,又看见窗户被白雪泛出的光照亮。夜深的时候就知道雪下得很大,是因为不时地能听到雪把竹枝压折的声音。
“已讶衾枕冷”开篇先从触觉写起,通过“冷”不仅点明雪的存在,而且暗示雪大,因为初雪时,气温不会骤降,待到雪大,才会加重空气中的严寒。这里已感衾枕冷,足见落雪已多时。“复见窗户明”,从视觉的角度进一步写夜雪。夜深却见窗明,正表明雪下得大、积得深,积雪的强烈反光给暗夜带来了亮光。句句写人,却处处见出雪。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里仍用侧面描写,由视觉转换成听觉。传来的积雪压折竹枝的声音,可感知雪势有增无减。
诗人有意选取“折竹”这一细节,托出“重”字,别有情致。“折竹声”于“ 夜深”而“时闻”,更凸显了冬夜的寂静,更主要的是表明了诗人的彻夜无眠。这不只是因为“衾枕冷”而已,同时也传达出诗人谪居江州时心情的孤寂。
诗人依次从触觉(冷)、视觉(明)、感觉(知)、听觉(闻)四个层次叙写,一波数折,曲尽其貌其势、其情其状。诗中并未写雪有多大,但是读完后读者分明感受到窗外正下着一场大雪,一丝寒意突然涌上心头。
全诗诗境平易,浑然天成,无一点安排痕迹也不事雕琢,这正体现了白居易诗歌“朴实自然、通俗易懂”的风格。
这两首写夜雪的小诗,你更喜欢哪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