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给你们写信。不为什么郑重的离别,不为标记什么成长的里程碑,就是简单地唠唠,唠唠关于我们的,随便是什么都可以。
上了大学,不在身边,不能时时刻刻看见,也知道你们对我十分思念。但是我却不能如你们所愿的那样,每天给你们一通视频电话。不是因为不挂念,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是的,我是如此的笨拙,以至于不会和你们好好聊天。我十分清楚明白天下的最好的孝顺不是给予父母金银财宝,而是心灵上的抚慰,是颜孝,但是我也清醒地明了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难做。
一个月里面仅有的几次视频电话,通常让我感受到十分有压力,拼命地寻找聊天的话题之后才敢拨通。可是焦虑的母亲对这一套很难买账,一有机会就问我考不考研,考不考公,拼命和我提学习,成绩,未来,要我回应,要我承诺。然而对于有些迷茫才刚刚大一的我,很难举起右拳如同百日誓师时那样发出震撼人心的誓言。我需要时间来明了自己的梦想和价值具体需要怎么实现。于是我们通话的内容,变成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和一个看似不思进取的孩子之间的博弈与逃避。这样的聊天使我感受到窒息。
当然,母亲也不好受,但似乎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了。上一代的父母,抱着把一生的宝全部押在孩子身上的想法,奋力拔苗助长,让孩子的心理变得早熟却脆弱。她们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心扑在孩子上,在孩子暂落下风时往往露出悔恨不已的怨毒眼神,就像赛马的人押错了宝,把怨恨一股脑发泄在败马身上一样。我深谙她们的焦虑,深谙她们的悔恨和恐惧,深谙她们把未来寄托在一个无法完全掌控的人身上的飘摇不安,深谙她们亲手搁浅自己的生活,任由时光的流沙一点点活埋,从此就像是一生重复着那一日一样单调而死气沉沉。
“你再考不好,妈妈就不爱你了。”小时候常常听到这样的言论,于是,你的孩子敏感多疑,在怀疑自己之余还要讨好你,因为你对于幼小的他们来说是多么权威,多么重要。讨好型人格的种子埋下了,在手里捏着的沾了汗的皱巴巴的衣角中,在孩子内心恐惧却面上刻意搞笑的表情和滑稽的行为中长大了。他们会逗父母笑,只有父母不笑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是自己的失败剥夺了父母的快乐。扭曲,扭曲,变形。在惴惴不安的内耗中殚精竭虑,一手厌恶地狠抓成绩,一手骄傲地活着,一手滑稽地逗着捧着,这就是你要给孩子的快乐吗?
“我和你爸爸只要你快乐就好了,”于是两个人可以一遇到什么问题就大发雷霆,就砸锅摔盆。是啊,他们两个别无所求,不求一段很好的夫妻关系,不求家庭的温馨,只是全心全意地恶狠狠地浇灌着我,我自然“能”在这样的偏爱下快乐。
但是,我知道,父母,你们尽力了,我始终感谢你们,给我了你们尽可能给的最大的爱意,哪怕这样的爱让人不安和心痛,我依然乐意接受你们的不成熟。在亲子关系上,只有把初衷和结果分开才能恰好地得到心灵上的宁静。至于你们的关系,你们两个的事,我应该保持距离不再掺合,也不应该多想,说不定那是你们表达爱和激情的方式。
我的原生家庭还是很幸福的,起码你们爱我,不是吗?我应该知足啊……
对不起,无意讽刺,但是全部都是讽刺。伤痛就是伤痛,戴上爱的冠帽也收束不了利刃和芒刺。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或许真的应该保持好距离才不至于互相伤害吧,我们还是相爱的,别扭地爱着彼此。